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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虽然我是连人带车进了山里,可是我毫发无伤,还在林里遇见了一个好美丽的女孩。当天我没有机会跟她多聊,于是我昨天翘课就是去找她。说完了,就这么简单。”

  “那个女孩……是个怎样的女孩子呢?”冈田佃话头一断,顿觉自己问得不够正经,又改口:“呃……是这样的,少爷想要追求的女孩,有什么吸引人之处吗?”

  嗯,这样子改词比较合乎他酷酷的形象和身份。

  “她可与众不同了呢,她叫小渔,长得脱俗清丽,一头长发披肩,她的谈吐很特别,跟她说话让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傅严叙述的表情像是跌进梦里。

  冈田彻听了,有些担心地说道:

  “可是——夫人恐怕不会答应少爷追求这样的女孩。”他不免要提醒傅严:“夫人昨天打电话来说,等到七月我们就要返回日本了。听说夫人已经物色了很多人选,少爷一回日本就有接不完的饭局了。”

  傅严吃惊地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到七月就得回日本?我妈又给我物色了什么人选?”

  冈田彻只能据实以答:

  “少爷,我们本来的打算就是七月回日本,你应该心里也有个谱。自从太夫人去世,整个傅家就没有人支持少爷继续在台湾攻读学业,全是口径一同要少爷接掌长鹤集团。而且……老爷最近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太稳定,少爷已经二十二岁,夫人一直在替少爷物色适合的对象,傅家一脉单传,如果……如果老爷的身体状况不容许再继续支撑长鹤集团,那么少爷将是惟一的人选,即使不在今年接掌集团,将来长鹤集团也是要少爷继承的。”

  “阿彻,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傅严想逃避,他起身牵出了自行车,那个装满了要给小渔的书的背包,是他惟一想负的“责任”,什么长鹤集团啊,他不要从么鬼集团。

  “少爷,你早上的课也打算不去上了吗?你又要去见那个女孩了吗?”冈田彻阻止傅严跨上自行车,说道:“少爷,你不要愈陷愈深,你不能放真感情在她身上……”

  “阿彻,连你也不帮我吗?”傅严固执地说着,他低头不愿多想冈田彻提及的种种让他喘不过气的“事实”。

  “少爷,我不是不帮你,而是我根本无从帮起。你是长鹤集团的惟一继承人,这是无法改变的。”

  傅严强辩地回话:

  “你才刚说照顾我是你的责任,我要你做什么你都愿意去做,现在我要你帮我个忙,要他们不要替我的将来作任何决定,我要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

  “不可以!”冈田彻的语气也急了:“我不能帮你这个忙。”

  傅严闻言,有点赌气地牵了车走到大门大喊:

  “李嫂,你给我开门!”

  冈田彻追过去道:

  “少爷,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对任何人动了真感情……”

  傅严没有回头地说着:

  “那个‘任何人’也包括‘你’吗?”

  他不加思索地喊出,可是随即后悔了,却也没有台阶可下,只好强忍着悔意,自己打开了大门,骑车出去,冈田彻根本无从阻止。

  假装迟了一步,其实早已听完他们所有对话预备告密的李嫂,有些幸灾乐祸地对着冈田彻骂道:

  “你怎么不阻止他啊?你这管家怎么当的啊?”

  冈田彻不理会耳边的琐语,只是握住了门上的斑斓镂纹,对着大门外的海,凝望不语。

  第三章

  日本东京

  冈田弘也正注视着几个园丁用电刀剪裁着花圃里的杂枝,他严峻的眼神令园丁们不敢偷闲,纷纷卖力地工作着。

  隔着一座锦鲤池的和室大厅,傅家的女主人汪萍一把拉上了玻璃门,垂降下层层纸帘,阻绝了冈田弘也闻门声而回头探视的刚直眼神。

  汪萍忍着怒,跪坐在布垫上,她眼里深刻的不悦全落进傅予丞的眼中。

  他清了清喉咙,以暗哑的嗓音说道:

  “李嫂——她怎么说?”

  汪萍听了问句,尽量持平声调:

  “她说严儿成日游荡,冈田彻知道却视而不管。还说严儿看上了一个深居山林的女孩,为她荒废学业,整个人散漫极了!”汪萍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了,她端起茶杯的手是微颤的。

  “真有这事?”傅予丞听而存疑,迟迟地开口:“我不相信阿彻会纵容这种事发生。”

  汪萍闻言,一股勃然的怒气涌了上来。

  “你是怎么了?”她的语气带着不解:“李嫂是自己人,你怎么反而帮着冈田一家说话?”

  傅予丞答得直接:

  “我不是不信李嫂,只是你对冈田家有偏见,你不能不听阿彻的说法就断下定论,让我先打个电话问问阿彻,看他怎么说……”

  他颤巍巍地起身,拄着拐杖的手臂因使力而冒出筋理。

  汪萍却对他一喝:

  “你先别打,我们还没谈完。”

  他见妻子如此坚决的口气,也只好让步地回座。

  “你还想说些什么呢?”

  汪萍怒眉一横,说道:

  “我惟一要说的,就是把阿彻叫回日本,另外派人去看视严儿。”她最大的用意就在于此。

  傅予丞的眼尾泛起了皱折,他有些讽刺地说了:

  “是‘看视’吗?我想是‘监视’吧。”

  “你……”汪萍不相信丈夫竟然与她作对。她提高声音回道:“你以为自己还能撑长鹤几年?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所有的子企业都在贬值,所有的合作对象都开始对我们保持观望,难道你预备让长鹤在你的领导下结束?”

  傅予丞闭上了眼,有些疲倦地说道:

  “你还不明白吗?严儿不适合从商,他的兴趣不在这儿,你何必让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呢?”

  傅予丞与傅严素来不亲。

  他是个严肃的人,而傅严却热情直爽。当初他接掌集团,也不是自己所选择的,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于是他投入了瞬息万变、较劲暗斗的商场,而后他是愈来愈深沉了,愈来愈不了解自己了。

  他一生逐名逐利,却始终没有梦想,只有从天而降的责任,命定的驱策着他的人生。

  而傅严却有梦。

  他从那孩子的眼中,始终看得到活着的快乐。

  他不懂何谓“梦想”,不过他知道,能这样奋不顾身地追求自己所爱,了解自己所爱,就是一种可贵。他无法达到的,就留予傅严去完成吧。

  然而他的妻子——汪萍,显然不这么想。

  傅家惟一的子嗣,是她仅能掌握的权力所系。

  自从他俩结婚生了傅严之后,她便母凭子贵,原先的温婉娴柔,在时间的淘洗下,成了虚妄膨胀。

  因为个性上的变质,使得这桩企业联姻更加没有焕发光采的一天。

  他俩的婚姻是可悲可叹的。

  两人的相处从最初的相敬如宾,走到中年的“相敬如冰”。直至他因工作劳累而轻微中风,形容哀槁;而她却驻颇有道,仍显雍贵,这样的结合,终是突兀而令他难堪的。

  他拿不出威严,也拿不出气魄,她要当家,就由她去吧。只是傅严的未来,他得挺住,这样的豪门悲剧,岂能一再重演?

  汪萍见傅予丞一身的衰老,眼里是有着蔑意的:

  “什么叫做‘不适合’?连你都可以从商,傅严当然可以。‘兴趣’是可以培养的,等到他接手长鹤,他照常可以念那些古书,我绝不干涉。”

  傅予丞闻言又道:

  “那么婚事呢?你也要替他做主吗?”他咳了一会儿,抬头望向汪萍的眼神多么恳切:“我们的悲剧,难道要让严儿再经历过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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