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其实并不认识。”
“那你怎么会来?”
“我来找朋友。”璟瞿老实说。
找朋友?大家眼光一转,理所当然转到了织菁身上。
“哦?喔──”第一个哦还是个疑问,到了第二个,就已经变成心照不宣的了解了。
织菁实在不晓得他们了解了什么,但她猜得到他们一定误会了她跟璟瞿,她连忙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想的怎样?”之前那名女子促狭地。
“嗳,好啦,我们别吵人家。”后来的那名中年男子笑道:“璟瞿,改天我们再聊,嗯?”还一副很上道的样子拍了拍璟瞿的肩,把璟瞿搞得是百口莫辩,哭笑不得。
两个无聊的人走了。织菁和璟瞿刚喘了口气,都还没来得及尴尬,远远就又听见了熟人的招呼声:
“咦?岳小姐……”
“卫先生?啊,稀客稀客……”
织菁瞪大眼睛咽了咽口水,璟瞿则一脸骇然,两人顿时很有默契地对望一眼,几乎是同时问开口:“我们……”
根本不必说什么,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一模一样的建议,那就是:逃吧。
璟瞿握住她的手腕,什么也没说,就带着她往人群中走;织菁随着他穿过一片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悄悄闪进太平门,一口气逃出了那栋大楼。
夏末的夜晚舒畅怡人,凉爽清新的夜风迎面拂来,织菁忍不住深深地连吸了好几口气,感觉刚才的酒会,实在像一场灾难。
璟瞿在她身边,像是轻松地吁了口长气。
“我还真没想到会这么恐怖,否则我绝对不会到这来找你。”
“我也不敢叫你来。”她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改口:“不过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找我?”
“替我妈送礼物给你。”他说出今天的任务。“她十分感谢你送她那些昂贵的金线莲。”
“你妈真客气。”织菁由衷地道:“那些金线莲是我爸自己种的,没有你们想像的那么值钱。”
“有价值的不是金线莲,是你的心意。”他出人意料的温柔口吻,织菁的心像是忽然跌了一跤,慌慌张张捡回来后,听到他又补了一句:
“这是我妈说的。”
织菁的心跳怦然,一下子没什么意义了。
“礼物在车上,”他问:“要不要我现在去拿?”
织菁转头看看来时路,想想刚才酒会中那令人窒息的空间,而她眼前现在面对的是一个亮着花园路灯的社区公园……
“我们沿着公园绕一圈好不好?回去的时候再拿。”织菁合起手来,拜托他似的。“我不想这么快又回到那栋大楼。喔,”她猛然又意识到自己的一厢情愿,赶忙补救:“还是你有事?那我们就先回去拿……”
“别急,”他笑着平抚她的慌张。“我没事。”
“你不一定要陪我的。”她紧张兮兮地再度声明,怕他误会似的。
“你真啰嗦。”逼得他只好敛下笑容命令她:“走吧。”
这下好了,刚才两人才刚从同一场灾难脱身,还很有一种同仇敌忾、同病相怜的和谐,这会好像又快不见了。
“我以为我们今天可以不吵架的。”织菁叹口气,边往前走。
“其实我们本来就不会吵架,如果不是为了这只镯子。”他笑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其实还是很自然友善的。
“应该说,”织菁抬起手腕晃了晃镯子,纠正他:“如果不是你执意要买我的镯子,我们就不会吵架。”
璟瞿完全不认同这样的说法,“错!如果你不是硬不肯卖我镯子,我们就不会吵架。”
“看样子我们是非吵不可了。”织菁倒没发火,只盈盈笑着瞥他一眼,“你不是已经放弃这只镯子了?”
“谁说的?”他眼中有抹光芒闪了闪。
“可你不是把装潢的工作交给我了?”织菁侧头不解。当初明明说好了是交换条件,没镯子就没工作,她以为她不卖镯子却有了工作,是表示他放弃这镯子了。
璟瞿十分正色:“工作是工作,镯子是镯子。”
“你原来还没死心呀。”织菁喟。“我说过了,这镯子在我们家有着特殊的意义,我不能卖的。”
“什么样的特殊意义?”他望着她。
“从前从前,有个雕玉的男孩……”织菁遂把姑姑告诉她的故事说了一遍。怕他听烦了,织菁只简略地说,然而这样却也花了下少时间,当织菁讲完的时候,他们已经绕了公园半圈。
“就这样,”织菁来到结尾。“这镯子由我家的女人一代代传了下来。”
“那个变心的女孩,”璟瞿掩不住脸上的意外神色,“原来是你的祖先?”
“她没变心,”织菁指正他,也等于换个方式承认。“她是被逼的。”
“好吧,随便。”他凝着她,“不过你听到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唔。”织菁不懂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他笑笑,“我听到的版本,比你长一些。”
织菁意外了。
“你也知道这故事?”
他理所当然地看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跟你抢镯子?”
璟瞿所知道的故事,其实算是后续。
女孩嫁给郡王为妾,让男孩很伤心,他去找女孩的父母理论,女孩的父母却给了他一些钱,想打发他了事。男孩很气,对女孩又爱又恨,恨她为什么那么安于命运,他们大可以私奔的。
女孩在郡王府里,很得郡王疼爱。她想要那只镯子,郡王遂派属下去跟男孩买,但男孩视这镯子为他与女孩恋情的唯一纪念,不肯卖。但郡王已经答应了女孩,当然想尽办法也要替她把镯子弄来,于是下令,不管用什么方法,宰了男孩也无所谓,反正一定得夺到镯子。
那时代,一个平民百姓的命是很不值钱的,于是郡王的属下家将从男孩处硬抢了镯子,本来还想杀了他,后来是看男孩可怜,才饶他一命,但他却非得离开临川不可了。
当夜他回乡携了老母亲立刻逃难,一路逃到江南的小村庄,隐姓埋名,也不敢再做雕刻的工作,从此务农,随便讨了一个乡下女孩为妻,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然而男孩从来没有忘记过去,没忘记他曾经有过一段教他又爱又恨的恋情,这恋情却害他流落他乡,浪费了他一身雕刻的才华。更令他念念不忘的是那只镯子,那对他来说不仅是爱情的印记,也定他艺术生涯的纪念。
男孩老的时候,把这故事告诉了他儿子,并且要求他,如果可能,一定要把这镯子要回来。儿子答应了,但终其一生,他也没能达成父亲的愿望,他只好把希望又交给他儿子,儿子又传给儿子……直到现在。
璟瞿讲完了,织菁的心却久久不能恢复平静。这故事太哀伤、太遗憾,她喃喃道:“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段?”
“也许那女孩从头到尾都不晓得这镯子是怎么样被买来的吧。”璟瞿低喟。
“然后呢?”织菁忽然转头看他,她想问的是:这故事跟他之间的关系,她想他听得懂。
璟瞿果然明白织菁的意思,他淡淡一笑,“那男孩姓卫。”
“不会吧?”织菁苦丧着脸。她其实早就猜到有那么点可能,但没想到就真有这么巧。
“我祖父是个古董收藏家,对家族的历史特别有兴趣,所以我从小就是听着这故事长大的。他还常翻出祖传下来的那镯子的画样给我看……”
“拜托,”织菁忍下住截断他的话。“年代久远,那时候画的怎么可能还留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