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去找迎蔷?”晶晶不想拐弯抹角,她直说。
方宸楞了楞。他跟迎蔷的事很保密的,未曾公开,怎么晶晶的口吻,像是对他们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必去找她吧?又没什么事。”方宸压低了口气,还想瞒。
“是吗?”晶晶笑得诡,故意想起什么事:“喔,对,我忘了,那天我在迎蔷房间里捡到你的皮带……忘了还你。”
那条皮带,原来在晶晶那里,怪不得方宸后来到处找都找不到!方宸的眼睛瞠圆了,而晶晶那笑得坏坏的脸又不像在骗人……唉唉,他叹了口气,这种时候要是再装傻,好像就太假了。
方宸索性不再提,就算默认。他只是忍不住再叹一声:
“我去找她做什么?我现在才知道,迎蔷不违抗她母亲不是没有原因的,她那个妈──”
“这倒也是,”晶晶沉吟起来。“如果你还在台北工作,那还有一点可能。就算她母亲准许迎蔷跟你在一起,可也舍不得女儿陪你在这深山上……。”
这不正应了那王八蛋杨景康上回说的──“你能给迎蔷什么?就窝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方宸的脸色变了,从白到青,由青转灰,晶晶一句话还没讲完,方宸的脸上已经换了七八种颜色。
唉!该死……晶晶说着说着,自己就住嘴了。她今天是怎么了?口没遮栏的,她可不是到这来故意要让方宸伤心的。她连忙改口: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对不对?我也陪德稚在山上啊,我也不见得就受苦受难了。我觉得,只要迎蔷不在乎,一切都好办。只是,你也不能确定她的心意,是不是?而且,哎,她一个人在台北,势单力薄,你又不在她身边,要她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
“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晶晶一个人喃喃自语似的,方宸本来也没专注在听,可就是后面那几句,仿佛开启了他脑子里的某部分。他忽地抓住晶晶的肩,迫切问起来。
“啥?什么?”晶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了,吞吞吐吐说:“我……我是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她。就积极点去追她。不要因为她妈凶着赶你走,你就摸摸鼻子回来了。”
方宸怔怔地盯着晶晶,那双眸子似乎被定住了,而他的脑子却飞快地思考着。突然之间,他身上的某个开关像是被打开了,他陡地从晶晶身边跳起来,脸上不再有茫然忧虑,而是某种神采、某种固执狂热和坚定。
换成晶晶呆楞掉,方宸这样的神情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太坚毅的样子,跟刚才差太多了嘛。
“晶晶,谢了!”方宸的脸上竟然还有了笑容,很明朗的笑容。“你知不知道,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刚刚说的话最有建设性?”
什么话!
“事情都还没解决,你就得意起来了?”晶晶不由得骂:“再嘻皮笑脸下去吧!你这个死个性──”
“别骂别骂!”方宸笑着,向她滑稽赔礼:“别生气,赶快告诉我,迎蔷地台北的住址在哪?别告诉我你没有,我听见你问她的。”
方宸的行事哲学真让晶晶又惊讶又无奈。
“你疯了?就这样去找她?我刚刚说的话你是听见没有?你不可能放弃绿屋,而她母亲对你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加上你的工作,就更打折扣。阿宸啊,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想清楚!”
“我清楚得很!”方宸笑得乱有把握的。“可是你不也说过,迎蔷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谁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鱼可以先放冰箱!”
晶晶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答案?鱼可以先放冰箱?绿屋就先冰起来喽?不过仔细想想,方宸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这么多问题都难以解决,至少先解决一项,其它的再说了,这完全是方宸的处事风格──决定了,就去做,管他接下来还有什么。
晶晶像是也懂了,她笑着,转身出房门去,赶快替方宸找迎蔷的住址了!
对迎蔷来说,这样的日子说是坐牢、禁锢,一点也不为过,与其用这些形容词,不如说她是茫然──茫茫然于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她非常安静,奇怪地顺服,何佩凤或景康要她参加什么晚会,她总是乖乖地去,不抗拒,却也提不起劲;而没事的时候,坐在窗前,迎蔷可以闷闷呆望窗外一望几个小时。尤其是屋外抽芽的绿树,偶尔飞过的麻雀,她总是不厌其烦地、研究似地望着她们。
这样的迎蔷,就连何佩凤也担心起来。她无法解释自己在担心什么,印象中,女儿不一直都很顺服的么?前阵子是极度地意外,现在恢复原状了,她该放心才是,可是她心里总有种隐忧,觉得女儿的顺从,其实更像种无言的抗议,放弃希望似的沉静。
她做的一切,她这一辈子所希望的,不过就是希望女儿能得到她未曾获得的幸福。所以才会替她铺好一条平顺的路,总要迎蔷幸福之后,才可能有快乐吧?可是女儿目前的样子,跟快乐两字似乎沾不上边。
何佩凤担心着,也问过,可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她如坐针毡地更不放心。这天,她有事得出门,特地还让萱芙在家陪着迎蔷,怕迎蔷闷着了。
然而闷着的人恐怕是萱芙。何佩凤前脚一走,萱芙其后接了通电话,咭咭咯咯地在电话里暧昧地笑了半天,然后就打扮得又亮又艳,出门去了。
但,也是萱芙出门之后,迎蔷忽然有了精神,想出走走了。她从椅子中站起来,梳洗打扮,便走下了楼,女佣玛丽亚看见迎蔷一副出门的模样,紧张道:
“小姐要去哪里?记得带行动电话,要是找不到小姐,太太要骂的。”
迎蔷默默看着玛丽亚。
“太太问起,就说我去找我爸。”
迎蔷告诉玛丽亚的并不是借口,她真的来到了父亲的家,坐在父亲家的客厅,那个“另一个女人”──于秀琼,讶异而热忱地接待她:
“坐坐!喔,你爸在书房里,要喊他出来,还是……。”
秀琼陡地有了那么点无措,因为迎蔷极少出现在她家。就她的印象,迎蔷即使不像何佩凤对她那么怨恨,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感,毕竟十几年前薛明远的确重重伤了她们母女俩的心。
这让秀琼对迎蔷有了种奇特的歉意。难得见到迎蔷,她总想弥补些什么似的。
“您别忙,阿姨,”迎蔷笑得很淡,很单薄的。“我去书房找爸就好。”
迎蔷才刚要移步,薛明远已经听见了声音,先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一见到迎蔷,就惊异地叫了起来:
“蔷蔷?你怎么了?变得这么瘦?”
“没什么,”迎蔷微微笑笑,就在沙发上坐下。“我本来就很瘦嘛。”
薛明远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明白。他在迎蔷对面坐下,说:
“怎么忽然来找我?发生了什么事?”
迎蔷主动来找父亲的次数数得出来,也难怪薛明远会这么担忧。于秀琼见了,也主动退出了客厅,把空间留给两人。
“我只是想……只是想……,”迎蔷看着于秀琼离去的背影,再缓缓转回来的时候,眸中竟泛起了泪雾。“我只是想告诉你,爸,你上回跟我讲的那些,我想我……开始有些明白了。”
“什么?哪些?”薛明远微微困惑,半晌,他才猜到:“是我说了,关于你嫁给景康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