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于是选择安静不发话。
路过速食店,以淮一个人跳下车去,回来时拎了一大堆食物,语瞳忍不住捂着嘴取笑:
“不是要请我去吃午餐?就吃这个?”
“我不相信有什么好料理殷慕淮还没带你去吃过。”以淮反过来问她:“你在乎?我看你不像一定要华衣美食的女人。”
以淮说对了。语瞳轻轻一笑。
“看在你买了我喜欢的炸鸡份上,这次饶了你。”
有了语瞳的许可,车继续前行,窗外风景由都市转为城郊。上山,不知名的山,车停在一片山林之前。
以淮下车,牵着她的手往山林里走。密林深处的小径,落叶细草如织毡,绿毯尽头,清沁地躺着一条小溪,一阵风摇水潺,恍如令人惊喜的幻梦。
语瞳呆望着这一片美景!太美的事物令人眩惑,令人屏息,语瞳好半天才喃喃回神吐出一句:
“台北有这种地方,我真想像不到。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喜欢这种地方,所以只要到过一次,就一定记得。”以淮把刚买的食物随手一放,找到一块平坦的大石头跃上去,自然又随性地在石头上躺了下来。
“那回我半夜去海边,不过是想一个人静静,看看夜晚的海滩罢了。”
不料语瞳神经兮兮地闯了进去,还当在演惊悚电影……一想到这件事,语瞳就觉得好丢脸。
“很难把你跟这种自然的地方联想在一起。”
语瞳打开食物的袋子,拿出一个汉堡,走过去递给他,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
“为什么?有什么不对?”他抬起头,不解地问。
语瞳慧黠一笑。
“我只是很难想像一个看起来如此高傲、善嘲讽的男人会喜欢这种幽静闲适、舒服和缓的气氛。”
“高傲?”以淮哼了一声,大口咬着汉堡。
“看来我在你们眼中,像是个很讨人厌的家伙。”
“说实话,我曾经很讨厌你……唔,也许到现在还有点讨厌。”语瞳朗朗一笑,回忆起那回在广告公司的初见面。
“毕竟哪有人像你这样的,第一次见面,对陌生人那么傲、那么不屑,看不起人的样子。”
“那是因为我不喜欢殷玮兰。”以淮静静看她一眼。
“你来帮殷玮兰拿东西,我以为你是她的爪牙、得力助手什么的,连带一起讨厌上了。”
“好吧,就算你解释得通,可是你又为什么整我,要我帮兰倩拍广告?”既然要算总帐,索性统统搬出来,有什么芥蒂一次解决。
“我说过不是整你。”他看了语瞳一眼,微泛着笑意的唇角,令人迷眩。
“你很美,真的很美,美得生动,美得有味道,说实话,我很少见过像你这么特别的女人,不推荐你推荐谁?”
语瞳的脸绯红了!他这么肆无忌惮、毫无掩饰的赞美,教她无言以对,心却飞扬上云端了。
她喃喃地说:“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的吗?”
“当然不是。”以淮笑了,脱掉鞋子卷起裤管,让脚趾在水中晃荡,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如果我能对女孩说这类的话,只怕也不会留给人高傲嘲讽的印象了。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不干脆留在媒体当广告明星?”
语瞳看他玩水玩得开心,也学他脱了凉鞋。溪水又冰又凉,好舒服!可是语瞳却微微蹙眉:
“我才不要!我宁愿待在IMP当企划。”
“为什么?”他的眼光洞悉而严肃。“我不觉得这是个多有趣的工作。难不成这是你梦想的生活?”
如此说法似乎太严肃了些,语瞳耸耸肩。
“其实除了殷玮兰可恶了点外,也没什么不好,还颇有成就感的。这年头生活不能太挑剔啦!”语瞳笑着,顽皮地溅起了溪水。“哪像你这么正经八百的。那你说好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赤脚走进小溪的清浅水流中,阳光透过树枝洒在他身上,霎时他的眼光似乎柔和了下来。
“我曾经去过一个地方,是个小岛,在美国东南角,巴哈马群岛的其中之一,叫伊露瑟拉。”
他慢慢说,声音带着梦般的真诚——
“伊露瑟拉是希腊文,意思是“自由之岛”,特产是凤梨。那里接受文明却未被文明污染,蓝天,绿树,白云,没有商场的压力,悠闲缓慢,而且……自由自在。”
他捞起一片水中飘浮的野花瓣,将它拿回来给语瞳,笑了笑。
“我想要的生活,就是住在那样的岛上,没有那么多的家族纠纷和企业竞争,安闲幽静地跟澄净的溪水青山为伍。”
语瞳怔怔看着那片伴着水珠的花瓣,似乎也被带进以淮的梦中了,她喃喃重复着:
“伊露瑟拉……好美的名字。”
他回到大石头上,缩起了脚,似乎想把脚晒干。
“如果有机会的话,去看看那个岛,你会喜欢上它的。”
“我会去的。”语瞳朝他一笑。
“也许……。”以淮忽然顿了顿,调离了视线。“你跟慕淮结婚的时候,可以去那里渡蜜月。”
语瞳怪怪地看他一眼,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说:
“我没说过要嫁殷慕淮。”
“为什么?”以淮已成习惯的讥嘲再度浮现唇角。
“如果你嫁给慕淮,就是我的大嫂,那你可能就会是全殷家我最喜欢或者唯一可以聊天的人了。要是你不嫁他,我怎么办?”
语瞳不去猜测他话中强烈的揶揄是何因,只是忍不住问:
“你不喜欢殷家的人?可是你也姓殷。”
“上一代的恩怨,加诸在我们这一辈身上,我不理似乎都不行。”以淮的目光中又出现那种阴郁。“别说我,只怕是他们不认我是殷家人。”
语瞳的心微微一动!
她的家庭是单纯的,无法体会复杂家庭关系之下的子女是何种心境;可是她想像得到,那些复杂的情况一定不是任何一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愿意承受的。
语瞳不问,但以淮似乎很有情绪说。他双手抱膝,用着平淡的语气,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般缓缓开口:
“我母亲认识我父亲的时候,他已经结婚了,于是我母亲注定成为一个悲剧。更糟糕的是,她生下了我,还不巧让我父亲的妻子知道了,她无论如何都容不下我们,我父亲又一直不愿意离婚,我母亲一气之下,带我去了法国。”
他的眼光凝注在小溪里的一个点,回忆像水,潺潺流淌——
“我母亲去法国并非有什么好的工作,只不过在一个华侨家中当女佣。但她的个性很倔,宁愿辛苦地独自把我带大,也不肯跟我父亲再有什么关连。就这样,我在法国念书,长大。”
太感伤的故事,语瞳的喉咙似乎有东西梗着,开不了口,插不了话。
“五年前,我母亲因为癌症过世。丧礼上,我见到我父亲。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他来了,而且老泪纵横。他将没有办法补偿我母亲的,全部给了我。去年,我父亲过世,遗嘱里有我的名字,你可以想见,当我回到台北,几乎是一个陌生人,却要瓜分殷家的财产——我想,不管是殷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喜欢我的吧。”
语瞳长长叹了口气!
是的,上一代的错误,形成这一辈的负担——那些流言的来处、慕淮对以淮的敌意、以淮嘲讽疏离的个性,似乎全找到了解答。
她终于知道在以淮嘲讽、冷酷竖起的高墙里,也只不过是个敏感的、无奈的、被束缚而渴望悠游自在的简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