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吧?”雷誉一把抱起昏迷不醒的卓雪雁,“有没有办法自己走到马车那边?还是我们在这里等一下,等卓姑娘醒过来再过去?”
小霜看着他把卓雪雁抱在怀中,虽有些不快,但她知晓情非得已,只说:“我很好,我可以自己走过去。”
过溪的时候,小霜感到自己已清醒不少,气愤的道:“我要去把那家客栈给烧了,免得他们再利用它来害人。”
“小霜,等一下一起过去……”
小霜一溜烟的马上不见人影,雷誉不禁摇摇头,将卓雪雁放进马车里,驾着马车来到客栈前,只见小霜正燃起数枝火把,住屋角去放火,顿时那栋建筑便成一片火海。
雷誉很不以为然的看着她。
小霜跳上马车说:“你没看那里头机关重重,不放火烧了,难道还留着让他们继续害别人。”
雷誉叹了口气后,随即驾着马车离开,“我没说你不对,只是你为什么不等我一起,一个人就冲进林子里,万一里头还有人埋伏呢?”
原来他是在关心自己,小霜高兴的说:“哎呀!只是一群小毛贼罢了,我才不怕呢。”
“万一他们又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你一个人怎么防得过?”
“反正有你嘛。”
“我赶过去救你,然后再让卓姑娘被劫,我们整个晚上就这么瞎忙一通?”他摇摇头,一脸无奈,“能不能请你以后别再那么冲动。”
小霜终于听出他说了半天,居然是在责怪自己,不高兴的撇过头去。
雷誉在心里头叹着气,以前大家一起护镖,就算她再怎么莽撞行事,总有一大堆人可以看着,现在他总算体会到和她搭档会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任务,下次无论如何都得请师父再三考虑。
雷誉看着月儿的银辉洒在前方的黄土上,反映出如梦似幻的静谧。记忆中也有这样的夜色,可对他来说却暗示着孤独、不安。他微微转过头,瞥了小霜一眼,假如不是她,或许他仍旧过着逃亡生涯。对简家父女以及镖局的长辈们,他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今晚的夜色好美哦!你的印象中有没有看过这样的夜色?”小霜看着眼前的美景,身边又有他相伴,不禁把刚才所有的不快抛到脑后。
雷誉觉得自己总是跟不上她喜怒哀乐变化的速度。
“你老是这样不吭声的,闷不闷呀!”
他只得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说:“夜色是很美。”
小霜望着他,希冀他能说浪漫的情话。自从爹爹亲口把自己许给他后,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虽然他们早就被当成一对,但是像这样单独一起护镖还是头一遭,以前在众亲友面前他们必须相持以礼,但是在这片醉人的月光底下,她多么希望他能说些甜蜜的话。
“还有呢?”
“唔?”
“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小霜气恼的又撇过头去。
雷誉等了好半晌都没再听到小霜有任何动静,于是转过头去看她,发现她头靠着马车的木条假寐起来。她的脸被月光照得肤如凝脂,更突显粉雕玉琢般的轮廓,她是他仅见最英武的美人。在江湖上走动时,少年英杰因为她而随队奔走的大有人在,甚至还有慕她之名的王公贵族到镖局下帖求婚,但无论对方人品如何、家世如何,简家父女皆意志坚定的拒绝,对他们父女俩的厚爱,他常觉得无以为报。
雷誉看看天色,估计离日出还有两、三个时辰,而他们离柳林客栈也有一段距离,他猜想,就算那群匪徒想追,应该也不会追这么远,前方有条河,不如停下来休息一下,也好让马儿吃点水草。于是他拉紧缰绳,把马停住。
小霜因马车停下立即醒来,“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还是停下来休息一下,等天亮了再赶路。”
“你是不是累了?怎么不说一声,换我来驾车。”
“我倒不累,但是可别把马儿给累坏了。小霜,你就进马车里睡一觉吧。”
“你呢?”
“我牵马儿去河边喝水,然后在那草地上躺一躺。”
“我陪你。”
“你还是在马车里好好的睡一觉,明天就你可以和我轮着驾车。”
小霜想想他说得也对,于是点点头,听他的话进去休息。
雷誉牵着马儿来到河边,心想,这回回家,镖局的人就要帮他和小霜举行婚礼,他明白这是早晚的事,但是他尚未报杀亲之仇,心里总有个重担压着。
他不自觉的吟着,“阳月南飞雁,传闻至此回。我行殊末已,何日复归来……”忽然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他随即一跃而起,见是卓雪雁才把刀放下。
卓雪雁听他所吟的诗句里有着浓浓的乡愁,也引得自己悲从中来,于是便将下半段的诗接下去,“江静潮初落,林昏瘴不开。明朝望乡处,应见陇头梅。”
除了小霜外,雷誉鲜少与年轻姑娘相处,于是不觉有些腼腆。
“是何因由,使得雷镖师半夜里望着月儿满心惆怅?”
雷誉幽幽的笑了笑,“为赋新辞强说愁罢了。对了,卓姑娘,你现在觉得怎样?”
卓雪雁不太明白的摇着头说:“只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想来是坐车坐晕了。怎么?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之前她只闻到一阵香味,接着就沉沉的睡去。
他闻言愣住了,原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歹徒下迷药时,她就已经睡得很沉了,以至于没感觉。
“喔,没什么,只是……这一路上,夜色很美。”
卓雪雁抬起头,看着天上已偏西的月儿吟诵,“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
这两句是韩愈因直谏却触怒唐德宗反遭贬官为一个小县令,之后唐顺宗继位大赦天下,他又遭人阻抑未能调任,寄身客栈举头望月之余,作诗自叹命运。
她所引的诗句与他的心情相吻合,令他不禁又叹了口气,颇有感触的接着吟诵,“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有弟皆分散,无家间死生。”
这是杜甫因想起生死不明的众兄弟,而将曲折的心情尽情表现的诗句,却让卓雪雁想起被奸人陷害的哥哥卓雪鹏,不禁泪流满腮。
“卓姑娘?”
卓雪雁赶忙擦泪,“我没事,只是子美为手足担忧的心情,让我有些感触而已。想来,雷镖师也有遍插茱萸少一人的遭遇了?!”
雷誉是家中的老么,上面还有两位兄长,那年老奴趁夜抱着他钻过狗洞逃命后,便再也没听过其余亲人的消息。
长大后,他凭着那一点点残破的记忆,曾去寻找当年的老家,然而却已人事全非,不复当年。
“不知道你家兄弟有多少人?”
“三个兄弟、两个姐妹。”
“全都……”
雷誉摇摇头,“时难年荒世业空,弟兄羁旅各西东;田园寥落干戈后,骨肉流离道路中。”卓雪雁也跟着叹息,“吊影分为千里雁,辞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
雷誉惊奇的看着她,倒不是为她的文采,而是她的感受都像和自己有着相同遭遇似的。
“卓姑娘也和手足分散?”
卓雪雁低头不语,半晌才说:“我们只有兄妹两人。”
“那你哥哥……”
“凶多吉少。”
“发生了什么事?”
卓雪雁犹豫的望着他,差点就把她的身世遭遇全盘托出,不过最后她还是三缄其口,以朗诗代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