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透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深。老爹说得果然没错,人世间最难见的就是真心。
反正他也没付出过什么,没有人为他的死真正悲伤落泪也是可以预期的,这也算是扯平了。
看来早一年走,晚一年走当真没什么分别,他真的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你答应了?!”黑白无常露出惊喜的表情。
赵子透正想点头却突地眯起眼,看着前方唯一一个身穿丧服,为他跪在草席上披麻戴孝的女子。
“等等。”
是秦甄!老天,她……是以未亡人身份送他走最后一程吗?她还尚未真正嫁进赵家门啊!
赵子透一时间心乱如麻,连忙跨步上前,望着那张比白麻更显苍白的小巧脸孔。
“含羞草?”他不由得轻唤,虽然明知她听不见。
然而那双美丽的大眼倏忽抬起与他对视。
“你看得见我?!”他心中一悸,这才发现她的眼神是那样异常的空洞。
她看不见他,他还以为……
周围的人群突然间骚动起来,秦甄的家人过来牵扶她起身,是要将他的棺木送去火化的时候了。
步伐移动间,纤瘦的秦甄看来是很需要旁人的扶持,但那双大眼始终没有泪光,不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脆弱得泪流满面。
“也好。”赵子透觉得自己松了最后一口气,他可不希望有什么事牵绊了他。
仔细想想,他们也不过是相恋三个月的时间,和他相好一年半载的朱娣都不伤心了,秦甄心中的哀伤自然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况且,她应该也瞧见了,他的一大堆情妇今天悉数都来到这儿报到,证明他不是专属她一个人的,她就算有些许的悲伤,也都已转为恨意吧!
说不定,她已经在心中懊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他披麻戴孝,所以才没有哭。
赵子透愈想愈是安心。
“走吧!”他领头走出人群,对后头的黑白无常点了点头。
黑白无常喜出望外,哪知身边的人群忽然再次发生骚动。
慌乱间,人群散了开来,给了赵子透一个直视引起骚动源处的机会,他不信的张大了眼睛,看见秦甄缓缓栽倒在他的棺柩前。
☆ ☆ ☆
“呜……你怎么这么傻?为了那个花心鬼做这种傻事……之前为他割腕……现在又吃安眠药自杀……呜……你要是死了,叫妈怎么办?”
秦母哀哀哭倒在女儿的身上,救护车在路上疾驰借道的声音,仍掩不过她的哭嚎。
割腕!
在慌乱中跟进了救护车的赵子透怔怔地转移视线,落在秦甄的左腕上,先是看见他送她的含羞草手链,接着发现那里缠着一层纱布。
她明明知道他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为什么?
“秦甄,你为什么这么傻?”
那张已呈昏迷的清丽面容无法回答他。
赵子透情不自禁的伸手抚摸那张苍白的容颜,修长的手却像空气一样,穿透了她。
该死,他忘了,他现在摸不到任何东西,就联想抚慰她都做不到。他吃恼的握紧了拳头。
一旁的白无常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她的阳寿未尽不会有事的,我们走吧!”
“不!我要确定她真的没事才行。”
黑白无常对望一眼,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很快的,救护车赶到了医院的急诊室。
出人意料的是,在抢救的过程中,昏迷的秦甄像是忽然惊醒过来,一双眼睛虽然仍紧闭着,纤瘦的身躯却不知打哪儿生出蛮力,不断的抗拒、哭泣,更坚持不让鼻胃管深入她的食道,嘴里还喃喃的发出一些近似梦呓的哭叫。
大感棘手的医护人员使劲压制着她挣扎的手脚,乱成一团。
“怎么会这样?!”赵子透从未见过秦甄这么疯狂,更何况她仍是在昏迷状态中。
黑无常皱着居,“求死的意志太强烈就会这样。”
求死!赵子透莫名绷紧心弦,“你们难道帮不上忙?”
“只要她挣扎得累了,自然就会停下来。”
“不然,”白无常出声提供了一个方法,“你站到她身旁看能不能安抚她。”
“身旁?!”
白无常点点头,“虽然她听不见你,也看不见你,但是,你身上的气味她也许感觉得到。”
气味…!赵子透连忙快步上前,穿越众人靠近秦甄,口中急唤道:“我在这儿,含羞草,你感觉得到吗?”
秦甄依旧挣得厉害,好似完全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含羞草……”他不由得轻叹一声。
仿佛真的听见他的叹息,莫名地,她剧烈的动作忽然间缓和了下来,急速起伏的胸膛趋缓,而那些听不清楚的梦呓渐渐清晰。
一堆医护人员乘机动作,将她的手脚绑住,再把鼻胃管塞进去,抽取她胃里的药液。
昏沉中的秦甄再次挣扎,像明白自己被捆绑似的,泪水汩汩的顺着眼角流下,她用着沙哑的嗓音喊了一声,“透……”
“对不起。”赵子透不忍的别开目光,“你忍耐点儿,一切都是为了救你。”
“透……”她哑的说着一些含混的话语。
明知道那只是呓语,他仍旧忍不住俯身倾听,“你想说什么?”
“不要死……透……”她绝望的啜泣声像老树的枯藤,紧紧缠绑住他的心,“你死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赵子透怔怔地抬起头。
离开的人只是离开了,留下的人却什么都没有了……
他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句话,只是,记忆相当深刻。
为什么这个女人和他老爹说的不一样?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还有这样真心待人的傻瓜?这样甘心的为他而死?为什么?
陌生的心痛在他体内蔓延,令他更感惶然。
怎么会这样?记忆中自从老爹去世后,他就不曾这样心痛过了。
“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样,我……我甚至……从来不曾真正爱过你……”
试图为她拭泪的手再次扑了个空,赵子透懊恼的直起身,转向身后的黑白无常,表情出现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们两个,设法让秦甄忘记我。”
“什么?!”黑白无常呆了呆。
“把她对我的记忆完全洗掉!”
“让她失忆?”
“别说你们做不到,我知道你们有法力。”
“等等,我们是会法术没错,但这违反冥界法律,我们不能……”
“不能?”赵子透咬牙切齿,一步步朝他们逼近,“是谁把我搞成这副德行的!是谁把秦甄害得自杀?我都还没和你们算这笔烂帐,你们敢说不能?”
黑白无常被他吓得连连退后。
早听说人比鬼凶了,但他们倒还是第一次遇到。
“喂!你、你别想威胁我们!”黑无常鼓起勇气挺起胸膛,“没错,害死你是我们不对,但一年后你还不是要死,况且,我们都说好要弥补你了。”
“弥补我?那秦甄呢?你们害她才要进教堂就死了丈夫!难道她就不在你们弥补之列吗?”
“这……”黑白无常同时语塞。这听起来是有些理亏。
“还有什么好这的?”赵子透眯眼,使出了撒手锏,“你们要是不帮我,我就把你们收错魂的事情,报告你们的上级!”
“啊!”两张黑白脸庞同时变色。
“错收魂魄应当是很重大的罪责吧?”
岂止重大!去当待宰牲畜对他们黑白无常来说简直是最大的耻辱。
“只要让她失去这段记忆,我就乖乖的跟你们走,要不然——”冷硬的唇部线条,说明了赵子透绝对说到做到的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