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韦特菲堡,威廉似乎又成为莎拉生命中的一部分。这里的一切都使她想起他。第二天婆婆送了菲利一匹小马当作他的生日礼物时,她更是感动万分。菲利兴奋极了。自从依兰死后,乔兴离开后,莎拉还没有见过他这幺兴高采烈。菲利和父亲的世界完全契合,在这里过得惬意无比。当莎拉宣布要在十月返回法国时,他不悦的表示他要留在这里。
"我能不能带小马回去,妈妈?"他问,莎拉摇摇头。他们将再度搭军机回法国,她不可能把马装进去同行。部分美军尚驻扎在莫斯堡。他们在战后显然有太多亟需要重建之处,不能再添一匹小马。除了茫茫的前途之外,莎拉终于开始为失去威廉而悲痛。返回韦特菲堡,使他的失踪更显得真实,她也比任何时期都思念他。
"我们很快会回来,甜心,奶奶会替你保留小马。"他很不舍得离开小马。而这一切都将属于他,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但是当仆人纷纷尊称他大人,仿佛威廉已逝,儿子是现在的公爵时,她就很不以为然。
"我还是相信我们会有他的消息。"威廉的母亲在莎拉离开前一晚对她说。"不要完全放弃希望。"她劝说道。"我就不会。"莎拉答应了她,可是在她的心里深处,已经开始哀悼丈夫。
他们第二天飞回法国,作战部安排让两人落地后乘车直接回到莫斯堡。堡内的情况比六周前离开时好转不少,大致都恢复井然有序。艾梅坐镇管理全堡,美军已经撤走一大半。以前在堡内帮忙修理的工人又回来工作,莎拉也重拾装潢工作,整修德军占领期间荒废的部分。幸好有乔兴掌控一切,堡内的损坏程度奇低。
莎拉依然思念乔兴,但是不知道他的下落。她每天都为他和威廉祷告。
这一年的耶诞节堡内相当平静,莎拉也相当寂寞。一切似乎又恢复正常,当然最不正常的依然是战争尚在进行。而联军到处都传捷报,一般人认为其实可以算是停战了。
第二年春天联军开进柏林,欧洲的战争终于在五月结束。希特勒自戕身亡,他的爪牙四散逃逸。德国境内秩序大乱,谣言四起,集中营内的暴行逐渐曝光。莎拉却仍然毫无威廉、乔兴的讯息。她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人世,唯有过一天算一天,直到作战部和她联络。
"我们有消息告诉您,夫人。"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她还没有听他们说下去就开始流泪。菲利站在厨房盯着她,不知道母亲在哭什幺。"我相信我们……呃……可能找到您的丈夫子。我们昨天才解散一座战俘营,有四个无法辨认的军人在……呃……情况很差……恐怕其中之一就是他……不过身上没有识别。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军官发誓说那就是他。我们还不敢肯定,今天会送他回来。如果您愿意,我们想载您回伦敦。"如果她愿意?在威廉断了消息之后三年?他们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会去的。我马上去。你们能不能替我安排交通工具?"
"我想我们要明天才能带您出来,夫人。"他有礼地说。"到处情况都很乱。"其实全欧洲都陷入空前大乱之中,然而即使要她游过英吉利海峡,她也甘愿。
作战部再次和驻法的美军联络,派来一辆吉普车接她,她和菲利不耐烦的等候。她没告诉儿子为什幺又要去伦敦,不希望在证实那人是威廉之前给他太大的刺激,他只知道又可以去探望奶奶和小马了。莎拉要将他直接送往韦特菲堡,作战部会另外接她去医院见那位由德国送回的军人。他们告诉她四名军人不是重病就是重伤,不过并没有告诉莎拉到底是什幺伤。只要威廉活着,莎拉并不在乎这些,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她发誓会竭尽全力救他。
飞往伦敦的这一段很顺利,接菲利去韦特菲堡的车也在机场等他们,他们以军方的正式大礼向菲利小爵士致敬,把菲利乐极了。然后莎拉就飞也似的赶去柴西皇家医院见那四名昨夜载回伦敦的军人,她祈祷其中之一是威廉。
其中只有一个人略可能是威廉。他大约和威廉一般高,但是他们说他重一百三十四磅,一头白发,似乎比韦特菲公爵老许多。他们在途中对莎拉说明时她没有多表示什幺,当她踏上医院楼梯时更是惊惧得不敢出声。院方的医生和护士都在手忙脚乱的照顾前线送回的伤者,全英国的医生几乎全被征召到各地医院急救。
他们把可能是威廉的那个人送进一间单人的房间,房内守着一名女看护,监视他的吸呼。他的鼻子插着管子和维生器,周围摆满复杂的仪器,床上还罩着氧气罩,将他整个包在里面。
看护将罩子拉开一点让莎拉看仔细,作战部的代表站在稍远的地方守候。医院还在等候轰炸指挥部提供的牙齿结构图,以便更进一步指认伤患。躺在床上的人几乎难以辩认,形消骨立,活像个老头。莎拉走近伸出手抚摸他的脸颊。他从死神那里回来了,他没有动弹,不过她已经毫无疑问。的确是威廉,她别过身注视站在后面的人,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一切,几个人当场泪水泉涌而下。
"感谢神……"艾伦爵士轻声说道,道出了莎拉的感觉。她仿佛钉在原地似的无法移动,再度触摸他的脸和手,拉起他的手凑近唇边亲吻。他的手和脸都泛着青白的颜色,看得出来正在垂死边缘。看护放回氧气罩;不久,两位医生和三名护士进来诊治,并且要求莎拉先出去。
这是奇迹,他们失去了依兰……而今又发现威廉。也许神并不若她所想的那幺残忍。她向作战部的代表要求和韦特菲堡的威廉的母亲通电话。他们立刻安排她到院长办公室打电话,老太太在电话那一端喘息一声,旋即哽咽起来。
"谢天谢地……可怜的孩子……他怎幺样?"
"不大好,妈妈。不过他会康复的。"但愿她不是在欺骗老太太,因为她希望相信这一点。威廉活到今天可不是为了死在英国。她绝不会让他死。
作战部的人离开后,院长向她说明威廉的情况。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表示情况极端严重。
"我们不知道公爵是否能活下去,夫人。他两条腿都生了坏疽,内伤严重,而且病了很久。说不定好几年。他的两腿有多处复杂骨折,始终没医治过。他可能登陆后两腿就受伤了。我们救不了他的腿,也可能无法救他。你必须先了解。"她了解,但是拒绝接受,如今威廉既已生还,她是死也不会让他弃她而去的。
"你们一定要救他的腿。他熬到现在不是为了让你们放弃那两条腿的。"
"我们没多少选择权。他的腿反正已经没有用了,肌肉和神经受损太重,以后他必须坐轮椅。"
"好,但是让他保住两条腿去坐轮椅。"
"夫人,你恐怕不明白……这个很难,坏疽……"她向他保证她明白,只希望他能尽力救治威廉的腿,医生一脸无奈的答应他们会努力,不过她必须切合实际。
之后的两星期威廉动了四次手术,而打从返回伦敦后,他始终没有恢复神智,起初的两次手术是医治他的腿,第三次是脊椎骨,最后一次是修补内伤。治疗他的专科医生都不相信他能活到今天。他全身感染细菌,极度营养不良。骨头折断后从来未曾愈合过,身上各处都可见明显的酷刑痕迹。他受尽折磨,、却活了下来……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