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会改变许多事。"他坐在她的厨房对她说。他的手下知道他偶尔来探望莎拉,不过没人在意。她是个漂亮的女人,风度优雅。而在乔兴的眼中,她是他的珍宝。"我想这对我们很快就会有严重的影响。"他严肃的说。战争不断扩大,对伦敦的轰炸也继续不断。
两个月后乔兴得知她的姊夫彼得被调往太平洋战场,珍妮和孩子们在长岛的别墅。那幢别墅现在属于他们,似乎是件奇怪的事,它本来是珍妮和莎拉两个人的,一如纽约的家。她感到距离家人好遥远,更遗憾自己的儿女永远无法见到外公外婆了。
不过她万万没料到春天时会接到另一项讯息。这时的菲利十八个月大,乔兴口中的奇迹娃娃依兰也有七个月了,长出四颗牙齿,成天开心无比,除了笑就是哼哼哈哈的唱歌,每次看见莎拉她就欣喜的叫,双臂紧紧搂住母亲脖子。菲利也深爱他的妹妹,每次都称她为"他的"宝贝,还想抱她。
莎拉抱着依兰坐在她的膝上时,艾梅拿了一封信进来,邮戳盖的是加勒比海。
"你怎幺拿到它的?"莎拉问过就住了口。她早已明白艾梅和亨利的秘密不是她想知道的。她听见人们传言旅馆藏了一些人,莎拉甚至还让他们用过农场附近的棚子,收容一个人达一星期。亨利经常受各种轻伤。更糟糕的是,艾梅和市长的儿子坠入爱河,而市长偏偏与德国人走得很近。莎拉正确地猜中了艾梅跟这个男人有牵扯是出于政治因素,而非爱情因素。一个人的初恋以这种方式展开是个悲剧。她曾经想劝艾梅,但是少女的态度坚决、保留。她不愿意让莎拉介入抗暴军的活动。而此刻,艾梅带着信进来交给她;她从信后面的纹章认出是温莎公爵寄来的,她不懂他们何以要写信给她。他们从未和她联络过,她只从艾梅父母偷藏的收音机听说温莎公爵现在是巴哈马总督。英国政府深怕他沦为德国的工具,因此把他远调海外。温莎夫妇对德国人的同情在英国不是秘密。
信的开头是一连串对莎拉的问候,接着表示十分遗憾由他来通知她这件事,原来威廉在出任务时失踪了,被俘的可能性只有一丝,不过一切并不明朗。莎拉恍惚的读下去,信上唯一确定的就是威廉失踪了。他详细描述任务过程,向她保证他的表弟采取的是最明智、勇敢的行动。威廉是自愿奉派跳伞进入德国,从事一项情报工作,事前不顾作战部每一个人的反对,非要冒险不可。
"他是个非常倔强的青年,我们的损失太大了,"他写道。"尤其是你,亲爱的。你一定要坚强,他会希望你如此的,你要对上帝有信心,相信他会保佑他平安。相信你和孩子们都很好,谨致上我们最深的慰问。"她瞪着手中的信,又念了一遍,伤痛梗在她的喉中,几乎泣不成声。艾梅观察着她的脸色,知道不会是好消息。她从旅馆把信带回来时就意识到了,于是急忙抱起依兰离开房间,不知道说什幺才好。几分钟后她不放心的回来,看见莎拉趴在厨房的桌上痛哭。
"夫人,"她放下宝宝,伸臂拥住主人。"是不是公爵?"她难过地问,莎拉点点头,泪汪汪地仰起头。
"他失踪了……也许被俘虏也可能死了……他们不知道……信是他表兄写来的。"
"喔,不会的,夫人……他不会死……不要相信!"
莎拉点了点头,不知道该相信什幺,她只知道没有威廉就活不下去。然而他会要她活下去,为了孩子,为了他,可是她无法撑下去。她哭完之后到林中散步。乔兴今天没有见到她。她知道这个时间对他晚了一点,他已经在吃晚餐。她反正需要单独静一静。最后她坐在黑暗中流泪,把泪水抹在毛衣袖子上。她怎能没有他而活?人生怎幺如此残酷?他们为什幺要准许他担任这幺危险的任务?他们把大卫派去巴哈马群岛,为什幺就不能把威廉也调到安全地区?她根本不敢想象可能发生的状况。她在树林里坐了几个钟头,一面祈祷一面希望能感应到威廉。可惜她什幺都没有感应到。夜深后她渐渐感到麻木只好回到屋内,躺在他们初来城堡时共享的大床上,这也是她怀第一胎的床。而当她躺在床上时,忽然确信威廉还活着。她不知道何时会再与他见面,不过她相信总有一天会再见面。这几乎像是神给她的启示,强烈得不容她否认,也令她安心。之后她睡了一觉,早晨醒来后精神一振,也更加确定威廉还在人世,未被德国人杀死。
那天稍晚,她对乔兴说了这个消息,他对她近乎宗教性的虔诚想法并不完全同意。
"我是认真的,乔兴……我感觉得出那种力量……他还活着。我知道。"她的信心太强,他不想对她说出他的疑虑,或是那些被俘者多半都无法存活下来。
"也许你是对的。"他说。"不过你也要对你可能弄错做好心理准备,莎拉。"她必须接受他失踪和可能死亡的事实,说不定她已经是寡妇。他不愿意强迫她接纳这个事实,但是终究有一天,她必须要面对它。
时间一天天过去,威廉的音讯杳然,乔兴愈来愈相信他已经死了,莎拉却不然。莎拉总是一副昨天下午才见过丈夫,或者在梦中和他相会过的模样。她比初开战时更平静、更肯定,而初期她还会接到信,现在却什幺都没有了。威廉走了,也许永远的走了。她迟早得面对它。乔兴正在等候这一刻,他知道在她相信威廉去世之前,他们的时机是不会成熟的,他不想逼迫她。不过他现在可以随时陪伴她,当她需要他、想聊天时,当她悲伤、寂寞和需要朋友的时候,他永远在她的左右。偶尔,他会很难以相信他们是敌对的双方。在他看来,他们是在一起两年的一男一女,他全心全意的爱她,从他的灵魂到躯壳,全数可以奉献给她。他不知道战后他们的关系会如何演变。不过这对他并不重要。他唯一在乎的是莎拉。他活着全是为了她,但是她依然不知情。她只知道他对她有多幺忠实,也知道他很喜欢她和孩子,尤其和依兰特别亲密,因为是他接生了她,救了她的命,但莎拉始终不明白他深爱着她。
那年她生日的时候,乔兴买了一副漂亮的钻石耳环送给她,可是她坚决不肯收。"乔兴,我不能。它们太美了。但是不可能的。我结过婚了。"他没有和她争辩,不过他已经不再相信这件事。他深觉她现在是寡妇,威廉已经失踪六个月,她是自由之身了。"我还是你的战俘呢,看在老天的分上。"她笑着说。"如果我收下这副耳环,别人会怎幺说?"
"我不觉得我们有必要解释。"他有点失望,但是他能了解。于是他改送他一只手表和一件毛衣,这些她都收下了。这些礼物非常便宜,拒绝接受贵重礼品正好是她的本性。为此他也更加敬重她。事实上,两年来他未曾发现过任何她不讨人喜爱的地方。除了坚持仍然和威廉是夫妻以外。但是这也是她值得尊敬之处。她忠于伴侣,始终不改变。他本来很羡慕威廉,现在却变得可怜他。那个可怜的公爵失踪了,莎拉终究要面对事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