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尹紫萝笑得很僵,说着:“原来他没知会你啊!其实他昨晚就回上海了,而且还直奔我那儿呢。”
“既然如此,你该高兴才是,怎么大清早出门找碴。”她的挑拨,影兰是不信的。
瞄了一眼尹紫萝的难堪,影兰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柳书缦你别太得意,葛以淳不会娶你的,他没有这份心——”顾不得众人的眼光,尹紫萝气急败坏地叫嚷着。
虽说不信,影兰还是按了葛家的门铃。
“请问——”她还未说完。
“喔,原来是柳小姐,咱们少爷才刚起床,正准备出门呢!”应门的男仆说着。
果然回来了,那尹紫萝说的倒是实情,这一想,影兰竟有些松了口气,倘若如此倒也好,她实在不忍见一旦她遽然离去所带给他的打击。
“兰儿?!”客厅中的以淳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才正要去找你呢!”
影兰笑了笑,用温柔的眼眸看尽他的神情。
以淳也不语,若有所思地牵着她的手,走上楼梯。
“兰儿,有件事我想当面问个仔细——”他神情显得有些紧绷。“你的付出是否只为了要报复?!”
影兰的理智应该说“是”,但她一想感情用事。
“是尹紫萝说的?!你相信?!”她不愿背叛他的深情。
以淳摇摇头,说:“不信,但是我害怕失去你。”
“你昨晚上尹紫萝那儿去了?”影兰问着。
“那是去质问这些传闻,兰儿,我的一颗心全在你身上,我并没有和紫萝——”他有些焦急地辩着。
“不用说了——”影兰伸出手捂住他的唇,说:“即使你不要我,我的心仍依旧为你保留。”
他们的爱,晶莹剔透,没有模糊不清的角落,而尹紫萝的心计却成了砂纸,磨掉了粗糙更显光彩,他们的情感犹似明镜,对方的一切全都一览无遗。
这种安心,满足得无可比拟。
这份爱,无关婚姻。
那天起,影兰的爱抛得更彻底,随着梦中逐渐逼近的力量,她抗拒得愈来愈吃力,为此,她与以淳相处的一分一秒都教她分外珍惜。
除了公事的必须处理外,以淳几乎是和影兰形影不离,天气好时,他们会上隐兰湖散步谈心,天气差时,他们也怡然自得地呆在定观念,沏壶热茶、脉脉含情。
他们的世界里没有枯燥,没有无聊,因此,喧闹的街景、华丽的宴会及罗曼蒂克的餐厅都不是他们的选择。
“这就够了,我们不需要更多。”倚在以淳怀中的影兰是知足的。
“可是我是贪心的——”以淳附着她的耳朵,轻柔地说:“我还要更多更多——”
“讨厌,不正经——”
他俩身上都带着超高电流,缠在一起就火花四迸,无法自抑,这份激情超乎想象,也超越生理。
有个目的地,就有到站下车的时候,但他们之间却不止,或许他们的爱太强烈,早已穿越了生理而直达精神领域,惟有如此,才能负荷一切,也正因如此,他们总觉得填不满精神层面的宽广深厚。
他们一直一直在制造更多的电流,他们为自己的全心付出乐在其中。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影兰的心就如同此句。
她的心事全藏在枕头里,只待夜深人静时才独自面对,一到日出,她便又换上幸福快乐的神情,接受都看在眼里,却不免担心。
这天,影兰才前脚踏进大厅,就听见大家的议论。
“一个女孩子家整日不见人影,外边的闲言闲语是愈说愈难听了。”柳徐玉蓉故意夸大地说着。
“二娘就别多心,现在风气不比从前,自由恋爱正流行着,何况他们俩本来就合适,说不定咱们柳家将要办喜事了呢!”柳书严替妹妹维护着。
“爹、娘——”影兰假装在进来,若无其事地笑着。
“兰儿,来,就差你一人,开饭吧!”柳知然慈祥地示意她坐定位。
“兰儿,最近你老是同葛家那小子在一起,不是解了婚约吗?你们年轻人的脑子究竟想什么东西呀?”柳知然摇着头,不解地说着。
“要是那小子真有心,那他也该来见见我们,重新办个仪式什么的,有个名分,也免得落人口实哪——”柳知然埋怨着。
“我看哪——是人家没这份心思——”柳徐玉蓉说着。
“要真如此,女儿啊,你就要同他有些距离。”柳知然严肃地说着。
一顿饭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让影兰食不下咽,只得找个理由赶紧会房躲避。
“兰儿,你有苦衷是不是?”雪凝老早就看出了。
影兰顺手斟了杯茶,递给了刚进房门的季雪凝,说:“咱们好久没聊聊了——”她的话语像是临别前的交代。
“怎成这副德行哪!跟白天的你是两种神情。”雪凝的聪慧伶俐是不必多言的,凡事只要她一个眼神,便能瞧出个七、八分。
影兰啜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雪凝,要是有天你的那位木头教授说要回趟东北,切记,不要让他走,用尽一切努力阻止他回去。”
对影兰突如其来的话,雪凝不由得心一惊:“怎么,兰儿你知道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东北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回去危险嘛,惹得你三天两头地牵肠挂肚。”影兰不敢说得太多,怕自己成了破坏别人情感的理由,但是,她一直忘不了满头白发的季奶奶始终记挂着那位回东北向双亲禀明婚事的穆颖。
从抗战到剿匪,从上海到台湾,季奶奶的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再听到他的消息,这种苦,影兰可以体会。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有他的自由,我不会干涉的,再说,他现在哪有时间回家,再过三个月他的个人画展就要举行了,他还说要为我画幅水晶蔷薇的肖像哩!算是订情信物吧!”雪凝的神态全是陶醉。
雪凝眼下的幸福,影兰不忍打碎,因为这段记忆是支撑着季奶奶颠沛流离、耐住作客异乡孤寂的唯一寄托。
说了,只是徒添伤怀却于事无补。
“唉!我那大哥始终没这福分!”影兰为着书严惋惜不已。
“关柳书严什么事啊?”雪凝瞪了影兰一眼,故作神秘地说:“那位打从天津来的官小姐似乎挺喜欢他喔!前些天我还见他们俩在花园有说有笑的。”
巧眉?!
“你多心了!巧眉本来就敬重我哥,而且在我家工作的这些年里,自然同我哥也犹如亲人般的熟悉,是你大惊小怪啦!”影兰胸有成竹地说着雪凝。
“是吗?”雪凝仍是不信的表情。
影兰的肯定自然是有依据的,因为爷爷除了季奶奶之外,就属对影兰那位早逝的奶奶怀念不已,虽然影兰从未见着她一面,但从爷爷早晚上香的默然神情中,她也略能猜出奶奶在爷爷心中的分量。
有情、有义,坚忍不拔是爷爷对奶奶最崇敬的形容。
光是这一点,影兰便可断定爷爷的姻缘尚未接近。
“雪凝,托你两件事好不好?”影兰其实老早打算好了,只差最后勇气。
“说啊!跟我客气什么?”
“第一件事,倘若有一天我——我死了——”
“呸呸——老爱胡思乱想——”
“不要插嘴,只须听我说——”影兰慎重的神情让雪凝也襟了口,“倘若我突然走了,这儿有一封信请代我交给以淳,第二件事,六十年后,我爷——我哥的孙女倘若发生重大意外,昏迷不醒,请你告诉他不必担心,因为时间一到,他的孙女便会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