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的表现令人赞赏。
第三天,大家几乎是对她另眼相看,由原本极不信任的心态,转换到友善钦佩的眼光,当然,分配的角色也由开始的行政杂务至秘书组组长,负责会议期间所有的文字。
她,只要用八О年代经验的三分之一,便赢得了这群拥有高知识却无经验的学生们的尊敬。
她,还是一贯的诚恳与谦虚。
会议是在上海近郊一处规模颇大的俱乐部举行,在会期的前一天,这些临时工作人员便得打包衣物,进驻这个他们将停留十天的地方。
“兰儿,你那些准备好了没?”
他们也习惯地叫这个名字。
“是你呀——”她笑了笑说:“早就好了,我们秘书组的娘子军可厉害得很呢!”
“傅立航——接待组有事找——”阔音器中传出声音。
待傅立航一走远,影兰周围的女生们便围上前来。
“哇——兰儿,你可真幸福呦!”
“难得咱们学校的白马王子特别照顾你,哎呦,我可羡慕死了。”
“别乱说话,给人听见多不好意思,更何况没那回事,他是总干事,当然得盯好每一组的进度嘛!”
虽然口中是如此解释着,但影兰欲心知肚明,的确有一些男生已对她露出仰慕之情,而其中更以傅立航最殷勤。
他,不是不好,只是太年轻——对二十五岁的柳影兰而言,更何况他喜欢的,是十七岁年轻貌美的书缦。
这天晚上,大家皆早早入眠,以应付即将摩拳擦掌的盛会。
十里洋场的气派果真不凡!!
由会场的布置、住宿的安排到餐点的设计丝丝不苟,其讲究非但不输给二十世纪末的大型饭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常听爷爷叨念着今不如昔的辉煌,若非亲眼目睹,影兰还真误会爷爷仅是那念旧情结在作祟罢了。
这天,由于刚开幕,除了林林总总的琐事外,更得安顿由外县各省来与会的来宾,一直忙到晚上,大伙才总算能歇个腿,喘口气。
“喂——我见到尹紫萝呢,要不要找她签个名哪。”
“真的啊!那还不走,错失良机就可惜了。”
一群女生兴奋地嚷嚷。
“要注意我们的形象,哪有接待员还如此——”
“兰儿,你还真是无趣,尹紫萝可是红歌星,咱们可难得遇得着哇——走吧,一起去看看嘛。”
影兰尚未示意,即被三、五个女生及一些男孩,簇拥着往后面花园走去。
“嘘——小声一点,他们正在讲话。”
“哎呀!朱朱,蹲低一点啦,都挡住我视线了。”
“那一个是尹紫萝吗?”
“废话!难道是同她说话的那个男的吗?蠢猪。”
“喂,那个男的好帅呦!是她男朋友吗?”
“真是郎才女貌——哇,他们要干什么?!”
只见那对男女愈贴愈近,眼看着两张脸就快碰在一块——
哎呦——
一堆人压垮了一排矮树花木,惨叫声惊动了他们。
“谁!”葛以淳喝斥一声。
“对不起——我是尹小姐的歌迷,想找她签名。”翠玲拍拍衣服,尴尬地走上前去解释。
果然是天生艺人,尹紫萝立即露出迷人的笑脸,说:“要签名的,就随我来吧!咱们到前厅有光线的地方。”
她向葛以淳抛下得意的笑眼,即姿态曼妙地走向前厅,而后头则是跟着一群仰慕的年轻学生。
只有柳影兰原地不动,她只想回去睡觉。
“是你?!”葛以淳一回头才发现到她。
影兰顿时一愣,方才她被挤在后头,根本没有看清楚他们的脸,只见到两个身影愈靠愈近,只听到那群男生的喃喃“呻吟”。
竟然是他?!
影兰心里有不舒服的闷气。
“你是谁?!”她故意如此说着。
“你不认识我?!”他有些生气。
“我该认识你吗?”她仍是一副天真的模样,“你脸上又没长麻子,没留刀疤的,就算看过你,我也不见得记得住啊!”
这是什么鬼话?!他葛以淳的那副脸孔,谁见了谁都不会忘记,尤其是女人,而眼前的这位小女孩竟然对他毫无印象,他有挫折的感觉!
“子谦,抱歉让你久等了。”尹紫萝又跑来,并顺手挽着他的手臂。
“是你?!”换尹紫萝愣一下。
“喔——我记起来了,你是那天开车撞了我,然后我再还你一千元的人,叫——葛什么来着,喔,葛子谦。”
影兰这一断章取义,竟让所有事情有另一层想法。
“真有这事?你撞了她,还教人赔偿。”
“兰儿,干嘛给他钱呢?是他不对嘛!”
“不是这样,是——”葛以淳愈听愈离谱,脸色也愈来愈难看。
“好了好了!子谦咱们回去吧!你明天还有会要开——”尹紫萝赶紧拉着葛以淳往车子方向走。
葛以淳临上车前,回头再瞄一下那女孩。
得意的微笑?!他看到她眼中及唇边的讯息流露。
她竟在戏耍他!
他回了她一记冷笑,便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这一夜,他失眠了,尽想着要如何讨回这笔帐。
这一夜,她也辗转难眠,想的却是他和尹紫萝亲密的模样,“讨厌——与我何干哪!”她喃喃自语。
翌日,是会议正式开始的第一天,而影兰所负责的秘书组正手忙脚乱地应付着临时突变的状况。
“哪来这么多资料要装订哪!”翠玲哀嚎着。
“原以为秘书组可偷个懒,早知如此,我就答应小敏对调,现在接待组的人可是又轻松、又风光。”汶芳埋怨着。
“没办法,谁叫这些大老板都太认真,设想太周到了,竟然自备印了这么多。‘影兰安慰着。
一整天,几乎是埋首于纸张间,连饭都草草吞了两口,直到晚上会议结束后,大家才迫不及待地赶回宿舍躺下休息,而影兰也收拾着最后的文件夹。准备离去。
“碰——”门一声被打开了。
“兰儿——”汶芳哭丧着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影兰只希望不要再有突发状况。
“完蛋了啦——刚才上头递给我一份文件,说是明天赶着要——”她几乎快哭出来了,“这里面都是歪七扭八的洋文,我连字都分辨不出,还要翻译。”
“洋文?!”影兰不解地回首。
“明天会有臭洋鬼子来参加呀!”
原来如此。
“给我吧!你先回去休息。”
谁叫影兰是组长呢!再累,也得捱下去。
于是又坐回桌前,泡了杯茶,找到了放在角落的打字机,又专注地完成眼前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偌大的办事间只剩影兰仍在奋战着。
“呼——终于大功告成了。”
影兰虽有很好的语文底子,但在累了一天后,仍是有些吃力地翻译这份长篇大论,还得重新将原稿打字装订,这哪是这些年轻稚嫩的小女生做得来的,他们虽然有上过语文的课程,但毕竟那时代对洋人是充满着国仇家恨,根本避之惟恐不及,哪还会认认真真地学好洋文呢!
影兰啜了口茶,脱下鞋袜,把脚靠上椅垫,解开了绑了一天的麻花辫,靠着椅背稍作闭目养神。
这也很舒服,静得令她陶醉其中,否则一回宿舍,几个小女生聒噪得受不了,这样倒也好,有片刻安宁。
葛以淳推门而入,映内眼帘的便是这一幕。
眼前安详沉睡的她,竟令葛以淳连呼吸都特别小心,深怕惊扰了她那满足而甜美的容颜。
他这是干什么?!原本是打算来教训她一顿的,怎地想在却傻愣愣地钉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