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鸟鸣依旧,花仍飘香,正是九月秋初,暖和的阳光投在後山小教堂上的白色十字架,映散出缓金的银光,彩色琉璃反折著纯质的光芒。
神坛前的百花坪上躺著一具水晶棺,剔透的棺面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死者的安详容颜。
身著红色斗篷的赋灵,绝美的脸蛋上依旧透著活生生的灵气,小嘴也似勾著残存的笑意,彷佛她只是熟睡,一声碎响似乎就能将她从睡梦中唤醒,任谁也不会相信她已弃尘而去。
冷君迪立在棺旁,手指轻轻的勾勒著她的脸颊,心爱人儿的死去使他有了无生趣的念头,心头沉淀若一滩死水,毫不流动的增添惆怅的哀郁。
「赋灵。」他喃唤道,「睡得还好吗?躺在这里不舒服吧!那你为什么不醒来?为什么不醒来?」
「这场恶梦太长了。」谷清扬不知何时已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两眼没有标的地遥望。
「那总有醒来的一天,不是吗?但为什麽恶梦延续了七天,我们还不醒呢?」
常振楚立在走道,影子被光线拉得长远,就似地心中无尽的哀愁。
最无奈的是人世间的死别、两界的永隔夹杂著人们多少的泣诉呐喊,再也唤不回的聚合,使得肝肠寸断的有情人望穿天涯,惟见的是历历的过往。
「她会醒的。」冷君迪低语说著,他不会接受赋灵已逝去的事实,他不相信!
谷清扬喟了口气,谁也不愿相倍,但谁能让一个已断气七日的人儿再醒?有谁能够?他转眼看了看外表与平日没有两样的冷君迪,心酸的一笑。
这个男人在欺骗自己,他爱得太深,没有力量去接受爱人已去的事实,他还在告诉自己,所爱的人儿只是熟睡,会再醒来的。
数日来,他一直守在棺旁,心里只期盼著她的醒来,谷清扬摇头叹息的想道:冷君迪若再不阖眼歇息,真的会随赋灵而去。
谷清扬起身扶住冷君迪的肩膀,道:「回屋子去吧!你需要好好睡一下。」
冷君迪漠然的回望他一眼,「然後你要告诉我,醒来也不会有她吗?」
「君迪,接受吧!她已经死了!」谷清扬喊道,眼神也尽是悲伤的眼泪。
「不,她只是睡著了,瞧,她睡得好香好甜,像个天使,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也是在睡,像无邪的天使,然後她醒来……」接下来的话,梗在喉头里,冷君迪转头看著赋灵,一直告诉自己,她会醒来的,会醒来的!
「放过自己,回去吧!」谷清扬扳过冷君过的肩膀,试图晃醒他。
冷君过不回语,只是淡淡的笑著。
「你醒一醒!别再沉溺在自己的骗局里。她死了!听到没有,她死了!」谷清扬心焦的喊道。
他在不知不觉中已将冷君迪当成自己的儿子,失去女儿,心里的疼痛得他难以忍受,如果再眼睁睁的看冷君迪死去,又会是多麽难过,他已难想像。
冷君迪不经意温柔的笑了笑,「小声点,你会吵到赋灵睡觉,小宝贝是最伯吵的。」
谷清扬闲言气急攻心,但出口的话谙却更缓更苦,「君迪,我也爱她,当年是我决定创造她的,但我後悔了,因为那些金属元素是因为她的细胞异常才能附著,如果不是我,或许她会是别家的女儿,活泼正常,然後和她所爱的人共度一生,都是我……」
「大哥,是我,是我没有尽责,才会使她的细胞异常,该怪的人是我!」常振楚对自己生气的说。
冷君迪恍若未闻,静静的凝望著赋灵。
「振楚,别再说了,先把君迪扶回去休息才是最要紧的。」谷清扬道。
冷君迪甩开谷清扬的手,「我不要回去!」
谷清扬直视冷君迪的眼睛,心念一转,冷笑道:「你不是和赋灵约好了,不比她早死的吗?如果她真的醒来,却不见你活得好好的,你自己说,对得起她吗?」
「你在激我。」冷君迪定定的看著地。
「姑且算是,但也是实话不是吗?」谷清扬使力的再握住冷君迪的手臂,心意已笃要拉他回去。
「我想陪她。」冷君迪不正面回答。
「明天再来也是一样。」谷清场回道。
冷君迪摇了摇头,「明天你们就要封棺了,不行,她会没有空气的,不可以封。」
谷清扬叹了口气,他也舍不得,但却不能不做,道:「这是赋灵生前的意思,十岁那年她亲自订了这口水晶棺,很严肃的告诉我们.如果她在三十岁前去世,将她放在棺里,抽出空气,呈真空状态,使她能够不腐,明天若再不封棺,时间就来不及了。」
冷君迪拿开谷清扬的手,伸臂进棺,深情的将赋灵拥起,细语喃道:「快醒来吧!不要再睡,不要再睡了!」
一阵动荡,使得赋灵受伤手背上的银色硬痂脱落,一离身体,银色的痂失去拉力的蜷缩,弯成银色的月牙状,像是水银凝固般。
冷君迪拣起恨视,就是这道伤口使得赋灵遭遏不幸,使他痛不欲生,他用力紧握著银痂,视线一直停留在赋灵似是熟睡的脸蛋上。
醒来吧!快睁开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只是熟睡了一场,醒来,快醒来啊!
没有人听见冷君迪在心底竭力的声声呐喊,没有人听见,包括无情的苍天。
※※※
丢下一把给赋灵最後的花束,水晶棺口就将密封,冷君迪定睛凝视著她,犹是不愿相信。
手中紧握著展于飞递给他的花束,脆弱的茎承不住扯捏的泛著刺鼻的涩录味道,他不愿抛下棺去,他仍不愿相倍这是事实。
冷君迪丢下花束,激动的抱起赋灵,克制不住自己的嘶喊道:「起来!不要再睡了,起来!」
展于飞见状痛心的喝道:「君迪,给自己一条生路,相信吧!她已经死了。」
「你们骗我,她没有死,没有!」冷君迪撕心的低吼著,同时再次告诉自己,赋灵会醒来的。
「对,她会醒的……会的……」江垂言恍惚的哝语道。
数日的自责煎熬已将他折磨得不成人形,虚弱到不能站立的身体由叶彦搀扶著,乾痛的眼睛红肿,残泪已尽,留著灵魂在痛苦的炼狱中挣扎。
「你们——为什么这样的傻!」谷清扬哑著的嗓音悲沉的斥道。
「大哥,就由他们去吧!梦想总是比较好,如果可以,我也想永远的睡著,然後假装我永远不知道,永远——日日夜夜的等著她醒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睡著,不再醒来。」唐治华的泪早已不能抑制,涤落顿边犹不能洗去心中的哀愁。
汤日旭睁开原本紧闭的双眼,停止手中绕转不停的长串佛珠,空门的清欲使他很快的整理好自己的千愁万绪,但心头依旧缠葛著对女儿的不舍。
「大哥,是时候了。」汤日旭平静的说。
谷清扬点头,俯身拾起冷君迪弃在地上的花束,走近棺边,强迫的交到冷君迪手上,道:「送给她,这是你最後能为她做的。」
冷君迪扬手丢还给他,正巧砸在谷清扬的脸上,一时花絮纷散,寒声道:「别逼我!」
「如果你为她著想,你就放手吧!就完成她最後的心愿,让她的灵魂可以安息,好不好?」谷清扬声音破碎的喊叫道。
冷君迪眼神迷离的看了他一眼,谘气轻淡不急的说道:「她不是死了,只是累得睡著了,别吵著她,说话小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