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宿低垂着头说不出话来,她脸色似火、心跳如飞,比起他的愤怒,她更难以招架的是他的温柔……
她对他的感情很微妙,像是走在高空绳索上,手执一柄长竿,右边是倾心于他的爱恋;左边则是她生来就背负的责任与礼教。她必须极小心,若一个不注意稍偏了一点竿距,无论哪一边,她都会跌下细绳而粉身碎骨。
替冰宿系上银丝腰带,顺手又替理了下她金色的短发,弋翅很高兴看见她的头发长长了些,当初他就是想看她留长发的模样,所以才命她不准再剪发。
弋翅满意的看着冰宿,抬起她的脸,真挚地低喃:“你好美。”
冰宿心口一紧,他的深情、他的温柔,甚至是他的霸道……都是如此牵动着她的心魂,教她如何能抗拒得了,又如何割舍得下?
一股意念突生,如果她今生注定与他无缘,那么在这相聚的最后一段时间,她就要好好体会有他相伴、受他宠溺的感觉。
即使为了不让弋翅在她离去后,不顾一切的动员人力寻找她,她仍然必须谨慎的控制自己对他的爱意,不让他对她念念不忘,少一分对她的眷恋,他就可以早一日将心思放回国事上。
但此刻原谅她的任性,此生就这么离经叛道一回,让她好好吸取他的一切,假装他们真的可以相爱……
她对弋翅轻轻绽出笑靥,“谢谢。”
凝望着冰宿绝艳的笑,弋翅一时忘了呼吸,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笑。他轻轻捧起她的脸,深情的吻住她的唇。
冰宿轻叹一声,悄悄将身子靠向弋翅,感受来自他的温热。
弋翅在心里欢唱着,她终于肯回应他的爱了!
轻轻放开她,弋翅拥着她的腰,“来,和我跳舞。”
冰宿微怔,脸色闪过犹豫。
弋翅察觉到了,“怎么了?”
冰宿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告诉他,她并不会跳舞,弋翅就轻抬起她的脸道:“你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
对着冰宿不解的神情,他轻笑了下,“你本性不是一个会温驯顺从的人,你有主见、果断且坚持自己的想法,即使遇上像我这么专制的人,你也不怕说出自己的意见。
一直以来,你都被你的身分与职务压抑住了本性,我之前对你的态度也让你更加封闭自己。但是从现在起,你不必再对我顾虑什么,我要你做回你自己。”
他亲昵的吻了吻她。
以往他既要她回复原本的性情,却又因着自己的嫉妒情绪对她设限许多,互相冲突的作为让两人都受尽折磨。但自从顿悟他是爱她的之后,他就想了许多爱人间的相处之道,其中让他最感到该有所改变的观念就是“服从”。
弋翅继续说着:“我不会再命令你,你也不必再将我的话当作是命令,我要我们之间没有主从之分。你是我的妻子,夫与妻之间是不必有谁要服从谁的,我要你用原本的你和我相处,因为我知道,我爱的是那样坚强又勇敢的你。”
对弋翅一番深情的告白,冰宿除了深深的感动之外,却也想到一个问题——
是吗?她不是一个会温驯听从命令的人吗?
被弋翅拥在怀里翩然起舞的她,脑中不断回转着这个问题。面对着他深情的笑脸,她惘然了……
第十章
很快的,弋翅离去的日子来临了。
冰宿站在塔楼顶端远眺城门处还在整队待发的军队,心情像雨季里终日不见阳光的阴霾天空。
弋翅在黎明之前起身,以为她犹在熟睡,只轻轻在她唇边印下一吻当作道别,仿佛他只是今天离去,明天就会回来似的潇洒写意。
他不知道她彻夜未眠凝望了他整夜,只想将他的容颜、他唇边独绝的浅笑模样……他的一切一切悉数镌刻在心里。
随着军队号角声的高扬,冰宿紧揪着的心像被刺穿般伤痛着。
他就要离开了,她再也看不见他了……猛地一股冲动,她转身跑下塔楼。她想见他最后一面,一定要见他最后一面。
“科摩,王宫这里就交给你了。”弋翅骑在他的爱驹夜星背上,朝站在一旁的科摩道。
“您放心吧,陛下,我一定不付您所托。”科摩爽朗的道。
弋翅颔首,轻扯缰绳,夜星就迈步踏出城门了。
科摩看着弋翅远去,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疾蹄声响,在一整列依然缓慢行走的队伍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回头,“咦!?冰——”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冰宿就已疾驰过他,朝弋翅的方向飞奔而去。
“陛下。”弋翅身旁的侍卫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对他低唤示意。
弋翅回过头,一眼就认出朝他们疾奔而来的人是谁,他立刻下令停止队伍前进,俐落的一跃下马,正好冰宿也同时煞住天云的脚步,定定的望着他。
当着军队与送行的人群面前,弋翅走过去将冰宿抱下马,“怎么了?”
冰宿轻喘着气,些微迷蒙的眼眸像一次要将他看够似的直盯着他,她眼里透出的意念是如此强烈,让弋翅心头有说不出的暖意。她是来送行的,她也舍不得他……
若不是他希望她能够留在宫中学着管理毕诺瓦,他会二话不说地马上带她一起走,但以他日后仍将有段时间在靠近帕布拉城的采矿场度过的情况来看,冰宿是真的有必要学着独当一面。他留下科摩就是要他教导冰宿,另一方面也可以帮他照顾冰宿。
弋翅疼惜的对冰宿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冰宿闪了下眼,突地攀着他的胸膛,大胆的将樱唇印上了他的。
那个吻很轻,也很迅速,但四周人群全都瞪大了眼珠子,下巴滑落半截,不敢相信他们所认识的冰宿会做出那样的举动。她肯定是昨晚没睡好,神志不清了!
生平第一次,弋翅震惊得说不出话,他怔怔地与冰宿对望。久久,他才浅浅弯起唇角,不顾身处于大庭广众之下,狂放恣意的搂紧她,回她一个狂野又热情的吻。
一吻结束,冰宿一反往常,没有一丝羞窘之色。
弋翅爱怜的紧紧拥抱了下冰宿,在她耳畔低声道:“等我回来。”旋即上马离去。
但她等不到他回来。
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冰宿允许自己流下一滴眼泪。她必须振作起来,必须离开王宫,因为还有一个小生命需要她……
弋翅离去后,冰宿在王宫中待了一个月。
为了不让弋翅在操烦政事时又因她失踪而更烦心,她计算好弋翅的去程,计算好他在矿场停留的时间,计算好他准备启程回宫的正确日子,这才动身离开王宫。
而为使科摩及其他人降低对她的保护心,她都会固定几天利用散心的理由单独出城,多争取一些逃走的时间。
再者,她的身体状况不比一般,要尽量在王宫中度过易流产的阶段。她是想要这个孩子的,为了她的孩子,她会勇敢站起来。
就这样,冰宿在一个初夏的清晨,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毕诺瓦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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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时序步人冬季,寻找冰宿的行动也进入了第六个月。
弋翅怎么都想不到回宫后迎接他的不是他与冰宿的婚礼,而是她的失踪。
当他预备从矿场启程回宫时,王宫方面就传来冰宿失踪的消息。他从来不知道恐惧的滋味为何,但在他乍闻冰宿失踪的那一刻,那种深怕她遭到不测而通体发寒的感觉,是他一连数日都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动员所有人力寻找冰宿,经过几日,他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仔仔细细的将所有有关的讯息汇集起来,得出一个假设:她不是失踪,她是早就计划好要离开王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