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肯定的是,每个面貌都令他不得不印象深刻,像个霸道又骄傲的女王昭告她的权力,在他心中逐渐建立她的领地,不由得他有任何异议。
等等,他是怎么了?他不过是尽义务的陪她在这里等着夏文罡动完手术,何时将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开始思考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该是这样的,他不打算对他儿子选定的母亲选花费不必要的心思。这是最初与最后的交集。他这样告诉自己,只要完成他答应的事,让她父亲平安动完手术,她与他便可以分道扬镳,她走她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
手术房外的两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思等待手术完成。
☆ ☆ ☆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夏葵把刚锯好的一段木板放到旁边,看向走来的龙韬说道。
龙韬拿着一包钉子与榔头走向她,“我回答了。”他看也不看她的放下工具,走到她旁边替她扶住木板的一边,绿荫在他俊雅的少年容貌上筛点出暗灰的阴影。
夏葵没拿锯子的那只手叉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龙韬,“那算哪门子回答?‘不为什么’不是回答。”
他对上她的眼,眼里净是倨傲,“那什么才是回答?”今天他没去补习留在家里帮夏葵造狗屋。
夏文罡完成手术住进加护病房后,终于在今天转到普通病房,若以为夏葵总算可以放下一颗心稍作休息,那就太不了解她了。她是那种精力旺盛的好动宝宝,要她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就像是把一只老虎关进柚栏内,是非常不人道的事。而现在仍是暑假期间,除了恢复夏文罡开刀期间请假的下午时段空手道教练工作之外,她只偶尔到学校值班。
她已搬离那间古色古香却古怪的古董房间,住进新房间之后一切平安,再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扰得她不得安眠,所以在精神特佳又空闲的现在便开始动起松居的主意。她一直觉得这幢三层楼的屋子太过冷清,便决定大肆整顿一番,第一步即多添几口“家人”,反正龙玄骥那个一家之主仍不舍露脸,按照排名,即是由她当家作主,管这龙园的保全设备多顶尖,她硬是找了一个帮忙看家的名目准备养一群狗,而养狗之前自当是替它们造个挡风遮雨的屋子。
连带的,她也终于可以好好问问龙韬关于他们父子间问题的症结所在,既然从龙玄骥那边问不出个所以然。
夏葵平静的与龙韬对视,“儿子,我不是在跟你抬杠。”
“我也不是。”他是摆明了不想谈这话题。
叹口气,“好吧。”她弯下身继续锯木板,真是拿他没辙,因她无法对这个儿子使出什么狠辣的招式——说过了,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她总觉得很对不起他——原因仍旧是烧掉钨丝的灯泡。
她沉默的锯了一会儿,“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她不死心没犯法吧?
不让龙韬有机会反对,她直接说下去,“你疏离他的原因是因为他老不在家?”
他背过她拿起刨刀开始刨木倏,使其滑顺,半晌才传回:“正好相反。”
正好相反?那不就是龙玄骥因为儿子疏离他所以干脆不回家?嗯,这对父子的说词一致,“那有没有可能是失去母亲的伤痛让你迁怒于他?你觉得他太无能,无法保护你母亲?”这是一般小孩可能会有的思考逻辑。
他抬眼看向她,悠闲的刨木动作中,一双深邃晦暗的眼瞳完全不像十一岁小孩会有的,“我会这么对他,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
“为什么?”几乎才一脱口,她便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不为什么。”他垂下眼,满意的轻抚被刨得光亮细致的表面。
果不其然,夏葵在心里暗自呻吟,“好吧,我们不谈原因,你要如何才会原谅他?”她把木板全都锯完了,开始动手帮忙刨木。
“你何必如此在意我对他的感觉,莫非你爱上他了?”他不答反问,犀利的眼锁住她的一丝一毫。
“奇怪,你好像很在意这件事,你希望我爱上他还是不希望?”
她的问题得到了一阵长长的沉默。
她看他一眼,转身摊开狗屋的简易设计图,边装钉起基本的梁架,边自顾自的说起话:“我一直在想,你会要我嫁给你爸爸一定有一个很特殊的原因,绝不是单纯的你喜欢我而已。你似乎在等着某件事的发生,然而又很不愿真的发生,那件事该不会就是我爱不爱上他吧?”
“你一定会爱上他。”
夏葵为他过于肯定的语气挑高了眉,“然后呢?该不会是他怎么都不会爱上我,我只好带着一颗无比破碎的心离开吧?”她说着因觉得好笑而真的笑了起来——多像电视和小说上的爱情肥皂剧啊!
“这一点都不好笑。”
他冷冽的语气让她停住笑,愧疚感搭乘升降机迅速爬升至到最高点,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呃……对不起。”她甚至还搞不清楚她为何得向他道歉。
龙韬摇头,把刨好的木板叠放成堆,接着开始装钉木屋,“你不必道歉,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嗄?她又挑高眉,这是什么跟什么?该道歉的人不是她会是谁?又为了什么该道歉?天啊,跟这个儿子说话简直像在走迷宫,七拐八弯的走了一大段路还不知道出口在哪个方向。
“好吧,”她今天怎么老讲这句话?“回到最初的问题,你真的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原谅他吗?”
他用力一敲木板上的钉子,面容是打一谈话便屹立不摇的冷冷的表情、冷冷的音调整,问道:“你希望我原谅他?”
“当然啊!”
他深黝的眼睛定定注视她一会儿,“好。”
第四章
敲门声轻轻响起。
“谁?”
“是我,衣岚。”怯生生的声音隔着木门传入,几不可闻。
门内有片刻的沉默,“进来。”
咿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柔美温婉的女子跨进门内,沉鱼落雁的面容上漾着一朵娇羞的芙蓉笑靥,眉眼间却带着抹不去的轻愁。她小心翼翼端着托盘,莲步轻移走向书房内不曾抬头看她一眼的俊朗男子,“我……熬了点冰糖燕窝,你……要不要……尝尝?”
生怕一动就会洒了整碗甜品似的,她站定在距男子三大步外,睁着一双翦水秋眸痴恋的望着他。
男子专心研究点算着桌前的帐册,过了半晌才模糊的说了声:“搁着吧。”
“是。”女子闻言提着一颗心把精致的瓷碗放到桌上,动作依然是谨慎又羞怯。
放下碗后,她又退回三大步之外,本来这时候她就该出去了,但今天她有件重要的事必须当面跟他说。成亲半年以来,他不曾在新房以外的地方找过她,甚至在他们新婚三个月后他才偶尔踏进新房,有夫妻之实后他也未曾在新房待过整晚,总是在行房过后离开,留她一个人垂泪到天明。
她只能趁每天替他送点心的时候多看他一眼,即使她知道,他其实不曾吃过她送来的点心。
望着他坚毅而专注的面容,她痴迷的忘了要说话,可不可以就让她这么看着他?可不可以就让她这么假装幸福快乐?即使不言不语也可以想象到地老天荒?她总会猜想,他是否真的知道她的名字?是否真的记住她的长相?是否真的愿意承认他又有了一个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