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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页

 

  “你并不知足?”

  “我不知道。”这姑娘问倒了向来自傲学识渊博的他。“怎么样才算知足?怎么样又是不知足?我不知道。知足么?为什么知足?我明明一无所有,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不知足么?又为何不知足?我毋需担忧三餐不继,又拥有许多人羡妒的才能,可是--”

  “你并不快乐。”在凤骁阳迟疑的当头,一边聆听一边思忖在心头而不自觉说出口的话,意外衔接上他的。

  “你说什么?”

  “呃?”她说了什么么?“我、我说了什么?”

  “你方才说了一句话。”

  “是么?”她、她有说话么?

  “我没听错,你说我--”懊恼被这个二度相见的姑娘看透,凤骁阳的语气有一丝不甘。“并不快乐。”

  啊?她方才好象真说了这话……“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你也许不愿让人……这么说。”

  不愿?“或许是,但也或许是从未有人说过。”没有人能发现他的不快乐,她是第一个。

  解语花、知心草--她会是么?

  霎时,脑海闪过一瞬间的错觉!

  时常出现的梦境在眼前晃动,烈焰炽烧的焦土中那抹纤细的身影--

  是她么?会是一袍之隔的她么?

  他想起当日为她卜算的结果。

  莫非,她命数另一头系的人是--

  同样也算不出天命的他?

  这究竟何解?

  第四章

  他--和她一开始所想的不太相同。

  望着白袍透出的黑影,殷若瞳这么想着。

  初见时,她怕他,因为一瞬间的四目交错,害怕藏在他眼眸深处的血光和阴邪;然而此时,她却不像先前那么怕了。

  为什么?

  是因为听出他话语中不同于眼眸的孤独么?

  “姑娘?”

  还有,这突来乍起的揪心又是为何?

  “姑娘!”

  “赫!”陷入思绪的她因这声叫唤而震了一下。

  凤骁阳好笑地摇头。真的是很容易受惊吓的姑娘,像兔子似的。

  隔着外袍,凤骁阳将拿着她衣裳的手伸了过去。

  真窘。殷若瞳烧红了脸,伸手接过。“呃……多谢凤公子。”人家不过是要拿衣物给她,瞧她吓得跟什么似的。“我、我不常这样。”

  “没有人会常常尖叫。”这样的对话方才也有过。

  “呃……我在想些事儿。”她说,一面穿上被火烘干的衣裳,身子与衣物相触时,殷若瞳讶然。

  干透的衣裳就像未跌落湖中前一样。

  这需要多少细心才能做到啊?

  她……的的确确错看、也错怪了他。

  这位公子--并不可怕。

  “能告诉我么?”凤骁阳突然开口。

  “咦?”

  这姑娘似乎很容易神游物外、飘魂于大虚之间呵。“你想的事。”

  “嗯……上次对公子有失礼之处,还望你海涵。”

  “你有什么失礼之处?”他倒不明白。

  “我……你救了我,我却没有好好谢你。”

  “举手之劳。再者,这事也算因我而起,你毋需挂怀。”

  “不,我还错怪你。”

  “错怪我?”他不解。

  “你并不可怕。”

  “……”

  “凤公子?”怎么没了声音?“凤公子?”能掀开外袍了么?殷若瞳伸手欲掀,又迟疑顿住。“你整好衣裳了么,凤公子?”

  “……”还是没声音。

  “凤公子?”那头始终没有出声,殷若瞳的心像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该不该掀那外袍。

  就在她迟疑时,外袍突然被人扯下,让她发出一声惊呼。

  “你不该说这话!”除了充当屏障仍然湿漉漉的外袍无法穿上,一头湿发仍显狼狈的凤骁阳,目光灼人地瞪着同样湿透青丝的殷若瞳。

  逼得她连退数步,当日的恐惧又浮上心头。“为、为什么?”

  “因为我--”激昂的口气在发觉她的害怕时,不自觉地缓了下来,伸手掬起她的一撮乌发,握出剔透水珠。“因为我的确可怕。”

  手中的青丝晃摇出细微波浪,他抬头,只见黑发的主人一脸不赞同。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与我何干。”他笑,笑得既寒且冷。

  “凤公子!”见他转身欲走,殷若瞳跨步追去,生怕来不及留人,匆忙之际伸手拉人,可惜,在碰到他腰巾的同时也被石子绊了脚,跌倒在地。

  逐渐移远的背影没有回头,扬长离去。

  “凤--”地上一抹红光敛住殷若瞳慌张的声音。

  那是一块如血般红的玉佩!

  殷若瞳拾起,再移眸,已不见玉佩主人的身影。

  ※ ※ ※

  一杯薄酒,一勾弦月,对影成三人; 一处纷乱,一地空茫,喟叹陷两难……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前狼狈地逃离。

  不为什么,只为她一句“你并不可怕”。

  短短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却令他这个听者有意。

  足堪倾城倾国的柔美绝色下,那两片艳红如血的菱唇吐出他从未听闻的字句,要他怎么不受撼动?

  从没有人说他不可怕--不,该说从没有人不怕他。

  就连师父,也会因为他背负的天命而心怀畏惧,只是藏得极好。然而,他的洞悉力又高上一等,想装迷糊也难。

  不信星家命数的亲爹表面虽不动声色,实则也对他的命数怀忧,十年不见的父子要有多深厚的感情自是不可能,整座王府……根本无他立足之地。

  而她,只不过是二度相见,却说出那样的话。

  一开始怕他、惧他甚深的娇柔女子竟说他不可怕!

  初时的错愕、惊讶是真的,可下一刻备受撼动的心绪也是真的!

  她无心的一句话,让他兴起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动起搂她入怀、强取豪夺的欲望。

  他再不走,只怕会付诸行动,平稳表相下压抑住的阴邪非他所能掌控,一旦疯狂的念头涌起,会做出什么事,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那姑娘--怕是再也见不得了。

  仅仅两次,便发现她有影响自己的本事;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算不出,所以深怀忧虑。

  抬头望月,凤骁阳叹了声。

  难得知心人,他却不能伸手去要,只因为背负的天命注定他孑然一身的遭遇。

  习惯性地探向腰间,空空如也的暗袋惊得他立时起身。

  凤凰玉不见了!

  该不会……

  ※ ※ ※

  一扇绮窗,一弯新月,斜倚映单影, 一室静谧,一夜愁绪,凭栏照孤心……

  彻夜无眠,殷若瞳时而抬头望月,时而低头看着在雪白掌心陪衬下更显火红的玉佩。

  心中点点轻愁,凝聚成一道银白色身影,凝聚成一张令她心头紧缩的俊逸面容。

  这份相思,来得突然,来得出其不意。

  仅仅两度相遇,她竟将他镂记在心!

  人说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便是这么一回事么?

  “好烫!”掌心突生的灼热骇着她。

  低头看去,手上的血玉隐约散出热度,衬着月色,红光如血般冶艳诡丽。

  她怕,恐惧的感觉就像初次见到他时的心惊胆战。

  然而,散出奇热的玉仍在她掌中,可玉的主人却离得突然。她跌了一身疼,还是留不住人,狼狈地离开钟宁山,她难过得直想掉泪。

  回宫后,心头像压了千斤重的大石似的,任凭千回说了多少江湖趣事,还是无法教她释怀,脑子里装满了他离去时的冷笑与--

  冷笑背后的凄然。

  是她多心?还是真的看透了他?

  照理说,她应该害怕才对,凤公子看她的眼是如此冰冷绝情,但是,为何她又觉得那笑满怀不欲人探知的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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