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仗剑护在二人身边,心中坚信眉儿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心中尖锐地狂痛,却不敢看二人疗伤。心中只有在想:“郑公子能救她,没事的。要是救不了……”他只觉一阵揪心的痛,似千万把 钢锯在心上绞磨,忍不住身子晃了晃,口中流下血。
脑中顿成一片空白,似乎有一个声音坚定地说:“那我也不活了!要死一起死!”
心中一定,立刻欢喜了起来,拍拍脑门,暗笑自己蠢!最多不过一起死,又怕什么?
这时听得呻吟声,对他就似一声霹雳,他看到郑雪竹收了功,而如眉脸上已有了生机。
他要欢呼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抢上去抱住她,脸上有狂笑的表情,泪水却狂涌而出。脸挨着她的脸,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郑雪竹心中一阵冲激,隐隐也有些羡慕!能哭,岂不是一种幸福?但作为天宇主人,他没有哭的自由!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哭过没有,似乎他从不曾哭过!他当然也有伤心和痛苦,甚至比别人更多,但作为天宇主人,无情的象征使他只能忍。当痛苦到一定程度,心就硬如铁石!用冷漠对抗着情感,用高高在上来防避受伤!
人生有情就必定有痛!有爱就会受伤!这是天宇主人的选择,也是他的标志!但,无痛无泪,无怨无喜的人生是否只是行尸走肉?没有感觉又和石头有什么区别?
他的心一抖,也忽然记起来了,他哭过!
那一次他看到那个少女跪在地,泪水落下来:“请告诉我!”他那时感觉到了痛,然后他让她去乌龙坡,找兄长就可知一切。
他转身的刹那,热泪已流下。
他哭了,为一个无情的命运安排……
郑雪竹轻叹了口气,心中一阵迷茫。
这时心香欢喜地呜咽一声:“眉儿……”柳如眉无力地睁开双眼,却被他哗哗流下的泪淋得睁不开,他忙忙地擦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她唇角有一抹笑意,抬手欲为他试泪,但手抬了一半,却无力地垂下来……
刚才她和那人以内力比拼,但外面郑雪竹和心香在斗。她心中又急又怒,苦于说不出话来。内力相斗时哪容分心,几乎是被对方压入绝境,到后来听到心香被一掌制住心口,若再不救,转眼便死,大惊之下,立时被敌人排山倒海的掌力攻破。若非她临危之际,拼尽全力势要同归于尽,迫得那人回力自保,早命绝当场了。虽一掌相对,伤了敌人,自己却也是重伤难活了。
此时悠然醒转,见心香好端端活着,而自己己也未死,立知是郑雪竹救了自己,也未杀玉心香,对他的恨意立时消了大半。
郑雪竹此时忽惊:“那人呢?”心香欢喜之余早忘了,经他一提,忙讲了缘故。郑雪竹怔了怔:“天魔甲?”如眉叹口气、断续说:“不戒门五不戒,生死门主宁亚尊者……他的甲衣生死劫甲……,没有天魔甲厉害……”她和宁亚尊者比拼,原本并不惧怕,但料不到郑雪竹赶来,分了心神,便伤在此人手中。郑雪竹间接伤了她,但也救了她,何况他未必是他来害人,只怕也是中了计!所以如眉也未恨他,深谢他未伤心香。
郑雪竹心下雪亮,情知中了计,但心中却有更多疑云,迟疑了一下,终于仍是忍不住问道:“玉夫人,在下心中有些不明之处,虽夫人伤重,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请教!”
心香见柳如眉负伤,郑雪竹还要烦她,心中很不高兴:“郑公子,眉儿她……”
如眉摇头:“心香……请郑公子到梅园……,许多事都过去了……你也该知道详细情况……”眼中又是凄凉,又是温柔,心香心如刀绞,不忍违她意。
梅园之中,梅树新裁,此时尚未见绿意。但其他花草柳杨,却是欣欣向荣,心香扶她坐在树共花之间,如眉怔怔落下泪来:“如碧她们想是……已死了……”
心香心中一阵绞痛,却安慰地:“我让她们避出去了,你别担心!”
如眉信以为真,脸上现出了笑容:“这就好了,我就放心了……”出神了一会。
她看了郑雪竹一眼,低下头来,一点点的红泪落下来。这情形让郑雪竹也有些凄然,只觉她这一流泪,竟是不由主让人心碎,那断肠泪眼,就算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为之伤心。
心香握住她手,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关爱。
她哽咽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梅林出了回神,泪光一闪,柔声说:“那一年,晓晨舍我而去,我找遍各地,都没有他的下落。我日日夜夜伤心,但又有什么法子?我打不过血令,就算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所以我日夜练功……”
她凄然一笑:“我练成了梅花泪,我以为可以打败血令,所以我去找他。那一天下了雪,梅花却未开。血令的夫人是我师叔,怪不得也爱梅。在后园中,雪在下、我和血令斗得很激烈,他的武功很高,我们斗了一天一夜,从下雪到雪停。我们都在斗,反正若我杀不了他,就不能得到晓晨。晓晨他离开我,我也不想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快乐呢?”
她的泪纷纷而下,心香凄然握住她:“眉儿。”她淡淡地摇头:“可是我终于输给了血令,我心里伤心得像似似有刀在刺,我不如死了,我从怀中取出匕首,就朝心口刺下去……”
心香脸上变色,虽知她至今好好活着,仍是禁不住发抖,郑雪竹知她昔年事,叹口气。
她轻轻地紧了紧心香的手:“我没死。血令夺下了我的刀。但那时我很绝望,他不杀我反而救了我,我却只有更恨她。这时明夫人走来,抱住我给我擦泪。我本该恨她的,但她那么温柔美丽,我怎么也恨不起来……”
郑雪竹心中一抖,泪光一闪没作声。
“我不愿我的心被她劝动,挣扎着推开她走了。我走在路上,什么都不理,我心里好痛啊,不知要到哪里去……我不知不觉走到荒野上,就看到许多高手围着一个武士在斗。那是个东瀛武士,身手很了得,但却打不过众人,眼看就要败了!我不想看,反正不关我的事。但我刚要走却听一个人说:‘荷边信夫你死到临头了,奉血令之命,请你相见!’当年血令名传天下,他要拿人,没人逃脱。但我当时对这血令恨意难消,就出手救下那人。拿他的人见是我,知道不敌,就都走了。其实我当时内伤严重,只有送命的份。那荷边信夫看到我后,很吃惊,脸上有爱慕的神色。若是晓晨这样看我,我只会欢喜,别人这样无礼,我就想挖出人的眼睛。
“我当时受伤,没力气动手了,也就不想再理他,转身又走。这样走啊走啊,心里的伤痛却没有减,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去。走到天黑了,荒山里又下了雪……”
她怔怔地出神。似又回到当初的雪中,漫天的雪的世界,夜的世界,她在雪中茫然。
她温柔地叹了口气说:“那雪下得很大,我心想就坐着等死也好,让雪埋了我这伤心的人吧,等雪化尽,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雪好大,我知道我死期到了,可是心里很开心,只觉得活在这世上伤心,不如死了还快乐些,说不定死了后,晓晨还会想我一想,掉一些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