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倩菱静默了良久。
「三年前,我和正修已论及婚嫁,爸爸却强烈地反对,他是个议员,认为小警员配不上他的女儿,所以他用他在政治上的权力,迫使正修调职,想使他放弃我。」
虽然事实已然揭晓,王雅云仍紧张地问:「他屈服了吗?」
赵倩菱看向自己的肚子。
「不,他没有。」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全怪我意志不坚,才会落得现在无处可去的困境。」
「不要难过。」王雅云劝慰。「这样对胎儿不好。」
所有的委屈与苦痛让赵倩菱无法控制地捶着肚子,将怒气发在未落地的孩子身上。
「是你拖累我,要不是你,我也不必忍气吞声,受你那个死鬼爸爸的气。」
王雅云慌了手脚,拉开赵倩菱猛捶着自己的手。
「不要把气出在孩子身上,万一有个差错,受苦的将是你和孩子。」
赵倩菱推开她。
「我已经痛苦得麻痹了。再多些又有什么差别,不要你来插手。」
「你的问题可以解决,孩子若有个闪失,将铸成遗憾。」
「怎么解决?」赵倩菱停住手。「没有人可以解决我的问题。」
「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端看处理的态度。」王雅云让她坐下,指着她的肚子,关心地问:「会痛吗?」
「已经习惯了。」赵倩菱怀疑地看她。「你说我的问题能解决?」
「不错。」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不过,你得先说出你的问题所在?」
「我如何能信任你?」
「这是很难用言语说出来的,你何不将我当成朋友,有个倾诉的对象,要比敝心在心中舒畅多了。」
自从结婚后,赵倩菱几乎将自己孤立起来。失败的婚姻使她不愿与昔日的朋友联系。她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眼前的女人,但心中的苦楚……她的确很想找个人吐露。
沈正修回来时,就看到这样幅景象,两个女人宛如多年好友般头靠着头,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谈论什么。
「你们认识?」他惊奇地问。
「就在今天。」回答的是王雅云。「你不是要我自己找答案吗?」
他实在无法不惊讶。「这便是你的方法?」
「有什么不妥?」
「女人真是令人难解的东西。」他嘀咕。「一会的工夫,便能混得如此熟稔。」
「抗议。」
两人齐说,说毕,她们因默契奇佳而大笑。沈正修更是难解,何以一天的时间里,即能让两个不相识的女人好得有如多年至交。
「快吃饭吧!」又是同声。
桌上摆满了菜肴,她们两人全不善厨艺,想必是由外面叫来的。
长久空寂的屋子,因多了两人,而显得热闹起来,沈正修嚼着美味的食物,无法不升起忧患意识;她们距他太远了,投注愈多,疼痛将更巨,他不要再次摔得鼻青脸肿。
「吃饱了。」他放下筷子。「倩菱,我送你回去,你已逗留太久了。」
赵倩菱转开头,难得的好心情不见了。
「我不回去。」
「我赞成。」
王雅云附和,她们竟连成一线,沈正修连眨了几次眼。
「这屋子的事由我做主!你一定得回去,别让你的丈夫担心。」
「他才不会担心,只有没钱的时候才会想到我。」
「终究还是会想起你,不是吗?」他不想介入别人家庭的纷争。「我不能再留你。」
「不!不!不!」赵倩菱大声地说:「我是绝不回去的,我要与了弘致离婚。」
沈正修吓一跳。
「婚姻岂是儿戏,怎可说离就离?不能再提了。」
「有什么不可以。」王雅云出声声援。「会打女人的男人根本不能算是男人,早点脱离是早些开心,绝不能姑息……」
他忙捂住她的嘴。
「不要火上加油,你不能破坏一桩婚姻,那是有罪的。」
王雅云拿开他的手。
「亏你还是个执法的警察,怎么脑筋这么腐朽?不好的事物当然要铲除,纵容那种恶男人为所欲为,才是有罪。」
「我要告他,我身上伤痕累累,没一处是完好的。」赵倩菱坚定地说:「我要提出告诉。」
沈正修控制不住场面。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但别将我家做为革命的场所。」
「你不能置之度外。」王雅云代为说情。「你难道没有一丝不忍之心,你能见她生活在地狱中,而不伸出援手?」
「我们谈的是一椿婚姻,很严肃的,岂可意气用事。」他正色地说。「在结婚之时,即该认清一项事实——夫妻是一体的,又不是换家具,说不要就不要,大家皆是成年人,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他义正辞严,却令赵倩菱痛哭失声。
「是我意志薄弱才会屈从爸爸的决定,难不成我将因一时的错误,而一辈子受控于那个混帐的男人?不,我不甘心。」
「你不必背负这个错误,女人绝对有追寻自我的权利。」王雅云站出来说话。「变质的婚姻,有必要推翻,人活在世上是要开开心心,不是来被颐指气使、受凌虐的。」
她侃侃而谈,他完全屈居下风。
「这是不对的。你难道不明白夫妻是百年修来的福分?怎能轻言分开?」
「你真是食古不化。」她气恼。「我要怀疑你是不是古时候大男人主义下的产物,想一再地压抑女人的自觉。」
将他也扯了进去,沈正修只有苦笑的分。
「你们去闹革命吧!女战士们,但求不要替我惹来麻烦。」
王雅云微微一笑。
「由不得你选择了,你已经沾上了,还有脱身的余地吗?」
他忙摆手。「我还想过太平的日子,不想惹是生非。」
「帮我算惹是生非?」赵倩菱不满。「你曾说过永远站在我这边,为我摇旗呐喊的,这些话全忘了吗?」
那是她没有受婚姻的约束时,可以无所顾忌。在沈正修的观念中,婚姻是恒长久远、一辈子的事,不能轻易拆散。
门外响起急促的电铃声,及急剧的敲门声,他们同时皱起眉,是谁如此急躁?
「开门,姓沈的,快来开门,我知道倩菱在里面。」
是丁弘致的声音,赵倩菱脸色发白地靠向沈正修,握紧他的手。
「不能开。」
他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她。
「毋需害怕,他是来找你,看来他还是很关心你的。」
「不能开门,你不清楚了弘致的为人。」赵倩菱急得迸出眼泪。「我会被打死的。」
「他绝不至于这么做,夫妻吵架是难免,过了便没事……」
一阵阵震耳欲聋地敲门声不断传来。
「再不来开门,我要撞门了。」
他放开她的手。「我去开。」
赵倩菱求助地看着王雅云。
「不能让他开门,跟了弘致回去,我的日子将会很悲惨,他是不会放过我的。」
王雅云握住她无助的手,用坚定的口气说:「放心,我不会让他带走你,事情总要解决,此时解决也好,你也可早些脱离不快的阴影。」
赵倩菱轻轻地点头,仍害怕地握紧王雅云的手。「我把自己交给你们。」
「不要担心。现在是法治的社会,谅你的丈夫也不敢有什么恶行,何况还有位人民保母在这里!他不会放任不管的。」
她拿话激他。沈正修无语地走出去,打开已快裂开的木门。
「怎这么慢才来开门?」了弘致怒冲冲,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是不是你们在床上爬不起来?」
沈正修拂开他的手,沉声地说:「放尊重点,不然我要撵你出门。」
丁弘致眼睛瞪得如铜铃般的想发作,但在接触他威仪的脸,及魁梧的身材后,气焰小了些。了弘致的身躯虽也不矮,但长时间的晨昏颠倒、埋首在赌桌中,整个人显得虚弱苍白,站在皮肤黝黑、健康昂然的沈正修身边,气势小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