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笨到去招惹她这种精力充沛,而且一再替他招来麻烦的女人。
最重要的一点,她那鬼灵精怪的问题之多,令他招架不住。
“我一路来到大理,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好不容易遇上你,你居然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呜呜呜,我好命苦哪……”她小嘴一扁,一大串连酝酿都不用的眼泪咕碌嘟的滑下脸颊,神情可怜兮兮。
段骁瞠目结舌。
上一分钟她才像恶霸似的跟他吼来吼去,下一秒钟居然……
虽然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跟她划清距离不可,但是很奇怪的,他就是对她硬不下心来。
他不喜欢她流泪的样子。对!段骁给自己找到心软的理由。
小雨索性趴在桌上,刚开始的确是做戏假哭,不料悲从中来,十几年的委屈一古脑的漫上心坎,眼泪便似开闸的水,关都关不住了。
段骁重重地抹了一下脸,粗嘎着嗓子吼:“别哭了,你跟我们走就是了,但是,只要一找到你的亲人你就必须滚蛋,知道吗?”他附加了但书。
就冲着她那开关自如的眼泪和感激莫名的直笑,段骁长叹了口气。
纵使泪痕还是湿的,小雨却咧开嘴冲着他笑。
小雨聪明的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可以说是十分不利,身无分文,寸步难行,所以目前她最重要的就是找一张免费的饭票。
即使他脸臭、口气坏、眼神又冷,这些小缺点她都可以忍耐。
她打定主意赖定他了。
游铁刀倏然觉得有股冷意直往脑门冒上来。
他不确定那是什么感觉,但他敢确定的是,那股不好的冷意绝对是危机意识,而且和他有着密切的关系。
※※※
游铁刀的危机意识果真变成了梦魇,而且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凭什么他堂堂一个大司马得替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女孩扛包袱,他又不是打杂的仆人,呜……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自怨自艾,无“包”一身轻的小雨可乐了,她吃饱喝足,这会儿又找到一张免费的饭票,天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样更让人心情愉快的?
心情愉快,脚步自然变得轻盈,她人小个儿小灵活,偏爱凑热闹专往人多处挤,小雨玩得不亦乐乎,却可苦了段骁和沦落为小厮的游铁刀。
段骁板着脸,闷着一颗脑袋,努力跟上她行踪飘忽的背影。
这小母夜叉倒好,给她半分颜色就开了一大间染房,才半天的时间她已经一扫先前小媳妇的哀怨模样,什么都不怕的对他吆来喝去,半点都没将他放在眼里。
“哇!是相扑耶。”小雨兴奋得大叫。
在广场的正中央处搭着一座擂台,情况热烈,观众如山如海。
擂台上,比赛的双方都裸着上身,穿短裤,一旁还有裁判监督,以摔倒时肩背着地为输赢。
擂台上的情景进行得如荼如火,观众看得过瘾纷纷扔钱为赏。
“我要看,我要看!”人矮脚短,别说把脖子拉断了也看不到擂台上的精采场面,摩肩擦踵的观众只要一个兴奋起来,搞不好就把她挤压成一块肉饼。
段骁为难的看了她一眼。
因为过多的人,她饱满白皙的额际已经见汗,看见别人毫不在意的挤压小雨,他脸上的表情可木然不起来了。
段骁一直盯着她看,直到双眼生疼,他才眯了眯眼,然后跨前一大步把小雨的身子举了起来。
小雨轻呼了声。一抬头却见擂台的风景一览无遗,善变的立刻忘记想教训段骁的话。
她身子动了动,自动自发的找到“感觉”比较舒适的地方,又丢给段骁一个甜美至极的笑容,这才全神贯注的朝擂台的热闹看过去。
她的目光坦然无尘,微俯的下巴纤秀柔美,尤其那一双会笑的眼眸,瞧得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突然幻现了一丝温柔。
“段骁,给我钱!”她不安分的晃着脚,一双古铜色的镶金色鞋,鞋面还绣着几朵小黄花,荡得段骁眼花撩乱。
“做什么?”
“打赏啊!”因为人多,小雨以平常加倍的声音吼回去。
一个霸道的女人显然是被不知死活的男人给惯出来的。段骁有点能够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意了。
段骁低叹,对寸步不离的游铁刀使了个眼色。“给她吧!”
她支使别人的时候,那种气势还真是磅礴得吓人呢!
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的意思,段骁终于体会出它的深意了。他这样的行为就是标准的自掘坟墓。
他干嘛对她那么好,百依百顺又从善如流?
只因为她能从心底深处牵动他所有的情绪?
段骁蹙起眉,危险的感觉从脚底升了上来。
※※※
“那个不肖子,居然没回来,真是可恶透顶!”
段正棣的脸色不是普通的难看,握成拳的手把案几的公文奏章敲得四散纷飞,短须也翘了起来。
“你太小觑骁儿的分辨能力了。”高皇后徐徐吹散瓷杯上的茶叶,优雅的跷着腿。
她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
“他故意激怒朕,想教我难堪的。”段正棣气愤不休,这下太子不见,和亲的公主早已来到,这门亲事真要“开天窗”了。“全是你的错,当初要多派些人看牢他,他怎么会跑得出去?”
“养子不教父之过,是身为父王的你做了坏榜样,又来怪罪我。”高皇后八风吹不动,依旧安之若素的品茶。
“你倒好,把责任往朕的身上推,眼下他回不来是事实,棘手的是平伦公主那方面该怎么跟来使交代?”心情一乱,什么一国之君的风度全不见了。
“你不是说你的智力是一等一的,何必来问我这妇孺?”她决定让段正棣吃点苦头,自视甚高不是件坏事,但是刚愎自用就不可取了。
“好皇后,你不会眼睁睁的看朕丢人丢到汴京去吧?”好个软硬兼施。
“你全听我的?”
“唯皇后命令是从。”他打恭作揖,扮尽笑脸。
“骁儿既然坚持不肯回来,婚礼又不能作罢,不如——教驹儿代娶吧!”
“这怎么成?驹儿肯吗?”他很怀疑。
“驹儿那方面由我去说服他,至于外界还是用骁儿的名号娶亲,以免宋国使者传了回去又多生波折。”她考虑得十分周详。
“这行得通吗?”他更怀疑了。
高皇后杏眼一瞪。“你不相信我?”
“怎么会呢?”他又弄巧成拙了。
“要不然你有比代娶更好办法,臣妾愿闻其详。”
段正棣不由得叹了口气,“死马也只能当成活马医了,一切万事拜托!”
※※※
“母后,凭什么要我当这替死鬼?我不答应。”段驹没想到他父王、母后居然把脑筋动到他身上来。
段驹的抵死不从早在高皇后的意料之中,“驹儿,不过是代娶,又不是真的要你娶了她。”
“免谈!”他拂袖坐下。
对美人,他是博爱的。
后宫佳丽三千,个个赏心悦目,精采绝伦,他何必想不开替自己找个女人来管他。
代娶?想都别想!
他皇兄要是打定主意就永远不回来了,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人绝对是他,这种事情别说去做,单单用想像的就已经够恐怖的了。
“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高皇后又问。
他点头,非常之用力的。
高皇后拉起裙襦,决定来硬的。“恐怕由不得你,这件事我和你父王全同意过,况且皇榜也贴出去诏告国人了。”
“母后——”段驹不敢置信,“你出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