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御医由鬼门关里抢回一条老命,跌跌撞撞的出去了。
“我们也走吧,折腾了半天,大家都累了,雨儿好不容易才入睡,把这里留给他们小俩口。”
段正棣轻搂高皇后的香肩,话却是对一干人说的。
所有人全识相的走了。
像打了场大战似,段骁乏力的踱到床榻,他痴痴望着含泪入睡的小雨。“雨儿,你一定要好起来!”
小雨没有回应他半句话,只是一迳夹紧了两道秀丽的黑眉。
这一夜,段骁就守在小雨的身畔。
然而黑夜过去,晨曦来了,黑夜又来了。
这一天里,段骁数不清有多少大夫、医师川流不息的来看过小雨,而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迳的沉重、无力。
小雨一天一夜没进食,段骁也一样,他不动,不进膳,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他索性连话也不说了。
同样时间,小雨又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这一次,她痛得四肢抽搐,汗流浃背,动作粗暴得几乎连段骁都止不住。
在狂痛、剧痛、大痛后,小雨又筋疲力竭的睡去。
段骁见小雨昏昏沉沉睡去后,他温柔地拭去她漾满和水的额,经过两天的折腾,小雨那原来已经不丰润的颊变得更苍白、憔悴。
他缩回首,呆呆的瞪着小雨毫无血色的小脸,他的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满心满眼,只有小雨。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第六天……,时间缓慢的过去,段骁变成了木头人。
一天天过去,揭榜的大夫愈见稀少,再没人敢去揭那贴在城门外的榜单。
小雨仿佛也被宣判了药石罔然的死刑。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再有力气喊痛呼疼,每当大痛来袭,她仅能以十指将丝被攒得死紧,眼神逐渐涣散,连多看段骁一眼都成了奢侈。
“雨儿,你要好起来……你一定要好起来……”他握紧小雨瘦骨嶙峋的手,沉痛、惨切的说道。
椎心刺骨的痛他再也忍受不住了,他弹跳起来,一拳对着墙壁便挥了过去,一拳又一拳,他丝毫感觉不到拳头碰上那坚硬墙土如撕裂般的痛楚和飞溅的血渍——
“雨儿,你太残忍……太残忍……你怎能舍我而去……”
泪,终于慢慢地涌出他的眼眶,滚落在衣襟上——
“唉!世间尽是痴儿女,常使英雄泪满襟——”一缕细若游丝,轻幽幽的声音钻进了段骁的耳朵。
那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谁?”段骁睁大血红的眼睛,面色大变。
“她死不了的——”
余音袅袅,一样事物穿透纱窗而来,落在段骁脚下,然后一道青影如烟也似的掠过窗棂,消失不见了。
段骁捡起脚下那样事物。
它是一个约莫五吋大的稻草人,胸前胸后用红纸写着小雨的生辰八字和一撮头发,上头插着六根铁钉。
段骁瞪着那稻草人,一时怒极攻心,一片红雾漫上眼睛。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群医束手无策,难怪她每每剧痛不止,原来如此!
段骁一双眼冷如黄玉,杀意凛然,他狂吼了一声,一把扭断那个稻草人,嘴里发狂的咆哮:
“来人哪——”
※※※
那叫茯苓首乌丸的东西怎么看怎么奇怪,尤其又有一股味道,小雨秀眉一蹙,勉勉强强的咽了下去。
“欢姊姊,莲子汤!”
她生平最怕吃苦,那茯苓首乌丸偏偏难吃得要命,要不是用莲子的味道把它压下去,小雨保证她马上吐出来。
她就着木清欢的手,咕噜地一口喝了干净。
木清欢面露微笑。
“就要做妈妈的人了,还孩子气重,这茯苓首乌丸还配上了老山人参、珍珠粉,单单是药材就花了好几万两银子,也亏得是贡品,皇宫大内才有,真要少了这起死回生的药丸,你一条小命就保不住了。”
据古方所载,这药丸有起死回生的神效,小雨只服二丸,原先惨澹的容颜便见焕发,不再一副病奄奄地,令人担心的病容。
“欢姊姊,放我下床吧!我快发霉了。”
“不成!太子爷要我盯着你,不准你越雷池一步。”
段骁有先见之名,他惟恐下人们禁受不起小雨千奇百怪的威迫利诱而放她外出,只得央求木清欢来充当临时保母。
“好姊姊!”她合掌哀求。
“这——”木清欢向来心软,经不起小雨这一求,险险便要答应了她。
“雨儿,你又在为难木姑娘了。”幸好救星及时到达,免去木清欢左右为难。
“段郎,我可不可以出去散散步,就散散步而已——”她一脸渴望和委屈,两只小手拼命绞着丝被。
段骁在床榻坐下,执起她忙个不停的小手。“闷坏了?”
像她这么好动活泼的性子,要她硬生生在屋里闷上三天,真的是极限了,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小雨曾经几乎要离他而去的事实,一颗心怎么也无法坦然。
“你想去哪里?”
小雨双眼一亮。“我可以出去?”
“在我的陪同下。”
小雨喜孜孜的抽出被段骁紧握的手,环上他的脖子,撒娇的低语:“段郎,你真好!”
她的温言软语令段骁心中一荡,满满的柔情再也压抑不住的流泄出来,他抱紧小雨的细腰,“雨儿,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失去你和孩子——”
小雨温柔地在他颊上印上一吻,娇俏的说:“我不过莫名其妙生了一场病,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你担心什么?”
段骁注视她那清湛如秋的双眸,坚定自己不告诉她真相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不希望她目睹人性卑劣狠毒的一面。
那一场地毯式的大搜索,由他父皇亲自监督,最后在一座废弃宫殿的密室里找到那巫蛊的主使人。
那想置小雨于死地的人竟是去而复返的李非燕。
他恨极她的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不管她的出发点是什么,他都无法原谅她。
他二话不说的下令去函西夏,将李非燕永远逐出大理国。
“我就是担心你顽皮,不顾自己的健康,带着婴儿到处跑。”
小雨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再过些日子,我的肚子一旦大起来,你会讨厌我吗?”
段骁莞尔,“傻夫人,只要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爱!”
够了!木清欢很识相的退开。
这种“儿童不宜”的场面对她来说太刺激了,她无福消受。
于是她轻手轻脚的走开,当然啦,心细如发的她绝不会忘记把门关好,以免室内旑旎的春光,一不小心便泄漏了出去……
第十章
几个月后。
紫宸殿里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段郎,不要动,你瞧,我又找到一根了……”
“哎哟,雨儿,可不可以不要拔了?”
“怎么可以呢?这样很丑的,等我们的宝宝生下来会不认得你的。”挺着大肚子的小雨抱着段骁的头又是一阵乱翻。
段骁仰天躺在小雨的大腿上,倾耳聆听小雨肚子中的胎动,刻意漠视他的小妻子粗鲁又不够文雅的拔发动作。
“等你拔光了我的白头发,我也变成秃子了。”
他一根根变白的头发和愈来愈坚强的心脏,全拜他这可爱的小妻子所赐。
他每天吃不好、睡不好,因为小雨的肚子不大则矣,怀孕六、七个月后突然像吹了气球似的直胀,膨胀的速度还一直在持续中。
段骁经常被她那毫无警觉性的转身、弯腰等动作吓得魂飞魄散,而她虽然顶个大肚子,活泼好动的性子却不改,活动量之大和以前一比毫不逊色,而他越来越多的头发全是这样被她吓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