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在她迷糊的个性中也有坚强的面,即便只有她独自一人也颇能自得其乐,于是,和游如意分手后,她到处游荡,漫无目的的穿过一道种满花树的长廊,眼前赫然开阔。
时节虽然入冬,但也还不到寒梅绽放的时候,奇怪的是在厢房雨厢房的庭院理竟有一棵硕壮的梅树。
梅树树根龙蟠扎结,枝桠万头伸展,而枝梢像绿海似的绿梅酥艳莹嫩的开满一片,风来,如绿雪飞舞。
多奇怪的梅花树。
云南属于热带气候型的地区,在这种先天条件不利于梅树,后天季节又不对的时候,看到一棵开得奔放灿烂的梅树,小雨难掩好奇。
梅树下站了个穿藏青色衫子的公子,远远一看像一缕青烟似。
不用说,小雨的脚已经在短短几步路后,绕过铺卵石的蜿蜒走道,来到梅花树前。
梅香纯素纯净,随着轻风吹来,丝毫不受大殿佛神感动的小雨净因为看见这棵树而心生端庄肃穆的感觉。
“好壮观的梅树。”小雨安静不到半秒钟。
那青衣人注意到小雨的存在,轻轻一瞥后,在他那面无表情的脸上浮掠过一抹极淡、极淡的木然。
那木然好像十分勉强施舍似的。
说他施舍,因为即使他肌肉牵动,仍给人一抹抹不去忧郁的感觉,仿佛无喜无悲,几乎达到老僧入定的程度。
“你——姓萼?”小雨摇头。
这会儿,他连脸上少得可怜的木然也不见了。
那一瞬间,小雨在他明净的眼中看见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和落寞。
他痴痴的眼神回到梅树身上。
他凝睇那梅树的眼神十分温柔,就像在看待情人一样。
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小雨以为自己眼花。
怎么可能有人以那么温婉多情的眼神看一棵树?真是奇怪透顶。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不问不痛快,这样闷着回去,晚上甭说一定是睡不着了。
青衣人不语,好半晌,像梦一样低语:
“燕不悔——”
※※※
“雨儿!”
段骁明明在几尺外就已出声警告一直低着头走路的小雨,结果,她还是笔直撞上了他。
而且,还撞得不轻呢!
“好痛!”她眯起眼,“段郎,你干嘛杵在这里?我还以为撞到柱子了。”她抚着撞痛的鼻子,嘟嚷着抱怨。
“来,我瞧瞧,你一直埋首走路,脑袋里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段骁心里想着,八成他这迷糊的小妻子根本没把他的警告听进耳朵里。
——那么,她在想些什么?
“我一直在想着那个男人。”小雨公主的心底放不下一根针,老老实实的招认。
“男——人?”他被呛住了,两道浓眉立刻蹙成一条直线。“我就这么一下没看牢你——”
“哎呀,段郎,你的脸又变丑,太难看了。”
真是搞不懂他干嘛老爱吃醋,以前日子过得多闲暇啊,没人管少人理的,现在倒好,嫁了个动不动就要打翻醋桶的丈夫,这算不算自讨苦吃呢?!
游铁刀也非常捧场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而且毫不给段骁留情面。
段骁狠狠射他冷冷一眼。
果然,那不识相的男人马上把嘴封了起来。
“我还有好多地方没玩到呢,你净问一些有的没有的。”她急着想上雨花院和游如意会合去,竟嫌自己的老公碍手碍脚了。
他们才新婚头一天呢,她就急着要摆脱他。想到自己在雨儿心中地位如此之低,段骁的心情着实感到悲哀。
“你还没告诉我你口中的那个男人是谁?”
尽管男子汉气势低弱,他仍不忘重点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不过陪他看了下梅树。”
事实本就是如此嘛!
“哦?”这么说来,他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了。
“这样吧!”小雨骨碌碌的眼睛一转,“你要放心不下我就把这个别在腰上,只要远远听到声音,我就知道你来了,那么,我就再也不会发生撞到你的事了。”她掏呀掏的居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那只牛铃,把它递给了段骁。
“你要我把它别在腰上带着走?”段骁为之傻眼,他又不是牛,何况真是计较起来她才是那个该带铃铛的人。
千辛万苦找不到她人的是他耶!
“你不喜欢?”
他宁可上刀山、下油锅、悬梁刺骨、被蚂蚁咬、被蚊子叮,他也不要戴上那玩意儿。
“小雨,这东西不适合给人带,你懂吗?”
小雨嘴角扬了扬,“为什么不?我天天都带着它跑来跑去呀!”
段骁第一个涌上的念头是——回去他非得掐死那个叫郎冀的男人不可,瞧他送的好东西?!
“到底要不要嘛?”她肩膀一垮,竖起两弯月眉儿,脸也拉长了。
段骁发现自己很难把“不”字说出口,他微笑贴近她,改用怀柔策略。
“我收下来,而且以后天天都带在身边,这样可以了吧?”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段骁讪讪一笑。什么时候他的小妻子居然学到击掌为誓的招式,他不打鸭子上架,随样涂鸦也不行了。
小雨嘻嘻一笑,露出了一排贝齿,灿烂动人。
“好了,我和如意约在雨花院,再不走人,她要气得跳脚了。”
段骁不置可否,却见游铁刀赞同的点点头。
他越来越佩服他的主母,他虽然是如意的大哥,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也还摸不准他自己妹妹的脾性,而她不过认识那丫头片子几天而已,居然了若指掌,而且还有凌驾他的趋势哩!
真是佩服!佩服!他打由心底的佩服!
她不等段骁的任何指示,蹦蹦跳跳的便往前走。
“雨儿,你知道雨花院在哪里吗?”段骁急急赶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对喔!”小雨赏给自己的小脑袋五颗小爆栗,不好意思的伸伸舌头,但是灵光一现,她就想到好办法,“这里香客多如鱼鲫,随便抓一个来问不就结了,要不然,你也会带路啊!”
幸好他没有放她一个人出来溜达,真是太危险了。他的小妻子深谙“路长在嘴上”的大道理,假使他稍稍大意,早晚“警告逃妻”或“千里寻妻”的布告憾事情准会落在他身上——
“不行!不行!”段骁瞪她大半天,低头闷声咕哝了两句。
小雨当他不吭声是为默许,挽起段骁的手,一路飞奔。
如她所料,他们晚来了一步,游大姑娘不在雨花院,三个人前前后后找了半天,还是不见如意小姐的芳踪。
“分头找吧!”段骁心里苦命的怨叹,“我去找方丈问问,你去问小沙弥或香客,等一下在大殿碰面。”
游铁刀飞也似的走掉了。
“段郎,我们也分开找,效果会好上许多。”
“你保证不闯祸,不惹麻烦?”他考虑了好一下子。
“我从来没闯祸、出乱子,你又胡说八道了。”干嘛他老喜欢“抹黑”她!
“或许我们一起我比较安心。”不将她绑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他一刻也不安心。
“我保证!”小雨的态度不变。
“你哦!”段骁又好气又好笑,他拿她没法子。
※※※
小雨远远就看见一堆人围蹲在角落里,吱吱喳喳的声音不时传来。
她看见游如意了。
她也在那一堆人里。
“如意。”
游如意听见她,头也不抬的对她挥挥手又专心的埋首。
“如意,我也要玩。”原来她正沉迷在掷骰子里,比手画脚的玩得天昏地暗,快乐得很呢。
那庄家睨了小雨一眼。“你有银子吗?”
“钗子可以吗?”她下定决心要下海,拔起一根浅蓝的飞凤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