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然后呢?」
「然后开始祈祷那辆出租车的司机是非常有职业道德,懂得物归原主。」
「他哪晓得我是谁?」赫凛凛一副天方夜谭样。
「纸张上有我们的LOGO不是吗?」
「对喔。」她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他只是淡淡的笑说:「所以,祈祷喽。」
显然,赫凛凛并没有诚心祷告,否则江瀞手上就不会有这么一卷图。
「江漓,你说这是一个女乘客忘了拿走的?」
「是啊,她好象在赶时间。」江漓,江瀞唯一的弟弟,几个月前退伍,便来投靠她,目前以开出租车业为主,是个皮肤黝黑,个性健朗的大男生。
「你们总店最近不是要大兴土木吗?想说这个可以给妳参考参考。」因为黑,江漓说起话来,一口白牙特别引人注目。
只是他老姊瞄也不瞄他,全神贯注在那几张图上。
「匠心独具」这是她脑中闪过最高级的赞美词。可惜她非科班出身,不然必定能再想出更多更多的专用名词来表达她的谓叹。既然她非科班出身,那又何以证明她所谓的「匠心独俱」有无夸大其辞之嫌。嘿!不急,她虽不是门内汉,但几年下来的社会历练,总也让她跳离门外汉的框框。
毕业之后,她找到了一份会计工作。只是这工作时间是从下午六点到凌晨三点,难不成……当然不是,瞧她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也知道绝不是啥见不得人的工作,不就是个PUB嘛,而且还是个很有格调,生意好得不得了的PUB。
那得追溯到她在就学时,她就已经是里头兼职服务生。当时PUB才刚起步,可能是老板的坚持吧,他反毒、反黑、反暴力的杜绝一切有关「黑夜」的勾当,相对,他的坚持也带给他或多或少的生活「不便」。黑白双方僵持的结果,运气不好的就乖乖的牢里蹲去,运气好一点的也因知其性纷纷转移目标。因此,疯狗PUB一下子在夜生活的圈子里变得无人不晓的好去处。
疯狗?!这店东不会太言行不一了吗?明明坚持着什么,却又取了个如此耸动的店号,其实这里头尚有文章。瞧!入口处不正大剌剌的写着:「ARE YOU CARZY?ARE YOU DOG?」可能有人会想来疯上一晚,但应该不会有人想当一整晚的狗,明明是拐弯敬告消费者,却也因此挑衅的口气招徕更多想当人的人。
自然而然,疯狗成了PUB界的美谈。业绩蒸蒸日上,分店开了一家又一家,于是江瀞从一名小会计慢慢变成会计主任、再变成总店经理,当「丰果餐饮集团」成立时,江瀞摇身一变的成了一团之团长,喔!不,是集团的执行长。
执行什么?举凡大小店的菜单、活动、业务、营收,不经手,但都得清楚。不经手?!那还「执行」什么?嗯,还是有其它工作的,像开发新店面啦,建立主题风格啦,翻新汰旧的维持PUB崭新的风貌啦……等等。说穿了,她执行的工作简单的说就是大花特花老板的钱嘛!
酷吧,领老板的薪水,又花老板的钱,这么好康的事,谁也都想来参一脚,可是如果当你看到一个廿八岁的资深美少女,每天埋在一堆市调数字,南征北讨的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店,又不能在乎对方是什么三头六臂的牛头马面,硬着头皮好不容易谈妥店条件,又要开始烦恼有哪位高人可将她脑海中虚幻的图像,用笔、线条完整的表现在纸上,甚至盖起来,又当脑中所有创意殆尽时,另一烦恼也逐渐袭来。
在「恼恼相烦何时了」的夹缝中生活,快乐比钱还要难求。
请个固定班底可好?好,怎会不好,她也曾有一个配合得不错的班底,谁知在接了两个case之后,便「挟疯狗之名」以令台北餐厅个个趋之若惊的上门求图。结果是,每家的风格就开始夹处在有点像却又不太像的流行尴尬期。江瀞呢,这个最大的受害者,当然是一朝被蛇咬的不敢再与其配合。所以呢,她利用网络公开竞图。
有几回,她运气不错的识得几匹千里马,但通常也只合作一次,就忍痛say good-bye,因为这样,纵使看到相彷佛的设计,至少她只消打掉一个店,重新来过。唉!
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哟。
时光荏苒,几年下来,能模仿的、能生存的也就剩那些个设计师,走过来晃过去,大堆头的同等素材、隔局。在面临总店大改造时,她不禁头疼的疾呼:难道长江已成一滩死水,要不怎见前浪早已死在沙滩上,却又不见后浪推上来?
上天,感谢江漓。他是个天使,捎来了「黑暗中的曙光」。
「凛工作室」,她梦寐已求的合作对象。瞧,说得这么可怜兮兮,那可不,首先关于工作室的三不政策,她就有两项不合格,超过百坪又位于市区,她也曾「藐视」其室规的试着和工作室搭上线,谁晓得他们倒是挺有原则的直接在电话里回绝了她。找上门呗,呔!谁不知道「凛工作室」除了这个公诸于世之外,其它总总皆是从网络上得知;换句话说,只有他们找你的分,你如果想找他们,那就得试试运气喽。
江瀞看了看图的左上方--片段回忆初稿,周边还画了个简易地理图,她决定再碰碰运气。
妈呀!还真是个「片段」呢!她拐了第四个弯,转了三个转角,再经过一条羊肠小径……要不是冲着图,打死她都不会知道台北有这么一条幽静的路,更遑论花了几天功夫,放下手边一切的找了来。
她从牛仔裤里翻出被缩小成两个巴掌大的图,对照了现场。经验告诉她,这应该是还停留在看图阶段,估价的明细没有在上头,但整体的预算金额却大剌剌的令人咋舌。六百多万……有必要吗?这么区区建坪不到六十坪的店,一坪十万多的设计叫价费用。她在心底算了算,总店含卖场、厨房、办公室、员工休息室……将近二百五十坪的店……初步估计二千八百万跑不掉。
这数字闪过她的脑海,一下子她像泄了气的汽球,颓丧的推敲着年度预算的编列空间。装修费虽占预算的百分之三十,三千万也就是上限了,加上这三千万不是总店一店独享,还有三、四家小分店也在编列之中啊。也罢,也罢,就算是让她领教传奇吧,啧啧,这传奇还真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消受的呢!至少像她这种「唯利是图」、钱花在刀口上的市井小民,就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拿图回家做纪念了。
正打算穿过小径,往回走时,小径的那一头转进来了两个身影。
两个女人。
江瀞闪在路口的另一边,不免又啐道:连路都小到只容纳两人身宽的地方,怎么会有人舍得砸下重金呢?唉!想不透。
女人们走得徐徐,原本轻快的交谈,在见到江瀞的剎那停了下来。
赫凛凛转了头,用眼神问业主胡小姐:「妳们认识?」
在胡小姐摇头后,她眼底闪过一抹机灵。
这女孩是大学生吧,长筒牛仔裤、紧身T恤、头戴鸭舌帽,又是墨镜的遮去她一半颜容,笔直的短发倒也透露出她某部分学生特质。只不过一个大学生来这僻静的地方做什么?商业间谍吗?还是不小心路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