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彧愣愣地看着简行磊提笔写下药方,心中的震撼无法平抚。
他是这样好的人,不在乎她这人见人厌的容貌,也不介意她怀着别人的孩子说要娶她……不,她不能拖他蹚这浑水。
简行磊吹干墨汁才将药方递给她,“两碗水煎成一碗,早晚服用。”
“简大夫,你人太好了,可我这张招惹闲言闲语的脸,必会为你惹来无谓的麻烦,我不能拖你下水。”
“我不怕。”
外人看见的只是她丑陋的外表,可他不同,他看见的是她的美好,她孝顺、温雅、真诚待人。娶妻当娶贤,除去所谓的妇容,她是好妻子的人选,而他也不在意她的面貌。
“谢谢你,可我……却不能这么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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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彧披上披风,推开门走到沐浴在月色下的院子里。
她爱夜的静谧,爱月的迷离,比起夏月,她更爱孤清的冬月。
以往她总是喜欢走到映着月光的庭院,寻求慰藉,心想孤独的她还有明月做伴。
如今,她不再是孤独一人。
轻抚腹部,她感到幸福而满足。
老天够眷顾她了!
带走了娘,赐给她孩子。
孩子,我们找个地方,过着平静无忧的日子。
她曾对自己的容貌感到失望,从不以为会有识情的可能,而今心版上烙印下一个人,一个不是她能拥有的人。
她亦不强求,但必须为未来打算。
“等我吗?”低柔的嗓音传来的同时,一条粗壮的手臂已缠绕在她腰间。沅彧也不挣扎,是该说她放弃挣扎了。
“是。”她不否认。
他的付出终于有收获,他好感动呢。
不枉他每晚来陪她,宋尔儒乘胜追击要套出沅彧对他的心,温热的唇贴住她圆润的耳轻问:“想我吗?”
酥麻的感觉迅速地传遍全身,教她浑身一颤,“没有……”
她的话教他愣了下,好没感情的答案喔。
“那你在想谁?”他走到她面前,正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那么幸福的表情!他吃味。
“我有谁可想?”她反问。
宋尔儒笑嘻嘻地指指自己,“我啊!”
不知谦虚的家伙。
沅彧白了他一眼,切入正题。“我有个久未联络的表姨娘,来信要我去陪陪她。”
这就是她的计划,假借探亲的名目,先离开一阵子,等生下孩子后再回来,到时孩子的身世便可任由她编造。
不告知事实是因怕他为难,或许她还有些害怕和自私,怕他只要孩子不要她,而她能拥有的也只有孩子。
“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姨娘?”
“我是不是该拿出家谱一一为你介绍?”沅彧没好气地回了句。
他点点头,很认真地回答:“是有这个必要。”
反正他早有了和沅彧相伴一生的决定。
宋尔儒握住她的小手,“怎么这样冰?”他将她搂人怀里,“这样会温暖多。”
沅彧为他贴心的举动感到窒息,几乎快无法呼吸。“我天生体质寒,常会手脚冰冷。”心沉重了下来,她有些舍不得离开,只因贪图他的温柔。
只是她很明了他这样的贵公子不可能属于自己,即使他近来言行举止看似有些在意着她。
“改天要厨子熬点补汤替你补补身子,老金的手艺可是城里数一数二的。”
沅彧光想到那股药味,眉头就不禁深锁,小时候为了解毒她吃药吃怕了。“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女孩子有肉才好,你太瘦了,多吃一点长些肉,身体也比较健康呀。”况且他抱起来才舒服嘛。
“真的不必了。”见他要再开口,她赶紧道:“过几天我就要起程去拜访表姨娘了。”
“那表姨娘住哪?”
他叫得很顺口,沅彧也懒得纠正,免得话题又扯起了。“泉州。”
“这么远啊……”他咕哝,从这到泉州要月余的路程耶。“不好,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去,顺便认识一下表姨娘。”嗯,好办法。
“我不要。”
“为什么?有我陪你不好吗?我不放心你一人上路。”有他的陪伴不好吗?就这样直接地拒绝,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讨人厌了?
“我没财也没色,会有什么危险?”
难保不会有人像他有如此特别的眼光啊,可沅彧那极不赞同的神色让他说不出口,只好改口问:“那你会去多久?”
“不一定。”
“那就是有可能一个月,也有可以一两年啰。不行,让我陪你去,要不,你写信请表姨娘过来好了。”
“表姨娘年岁大不宜奔波劳累,我最多去八个月。”她会在父母祭日前赶回来。
“相思煎熬,很难受的。”宋尔儒很委屈、很可怜地说。
“家业不好置之不理。”她相信过不了几天,不缺女伴的他便会将她遗忘。
“有姑姑和水漓在,我想表姨娘会欢迎我的。”
“我不欢迎,别逼我。”
沅彧的固执他领教过,她决定的事没人说服得了,那牛脾气一上来,十个人也拉她不动。宋尔儒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要补偿,以慰藉相思之苦。”
不等沅彧反应,他已吻上她的唇索讨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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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尔儒穿过“羿陵园”的拱门,通过一片桂竹林,顺着小径走到宽敞的庭园中。
“凛!”宋尔儒在石椅上坐下,跷起二郎腿,扬声叫唤:“凛!凛!凛!凛——”
“你叫鬼啊!”夜凛不耐烦地从房里步出。
“你承认自己是恶鬼,我是不会反对。”
“去!”夜凛没好气地啐了声,“你才是鬼,粘人鬼。”
昔无初跟在夜凛之后出现,温雅地朝宋尔儒打了声招呼,“宋大哥,你来了。我去替你们准备酒菜,让你们好好聊聊。”接着,她转头交代夫婿,“我会吩咐人送酒菜过来,我就不打扰你们,我去小屋看飞龙他们。”
“嗯,等我打发走那家伙就去找你。”夜凛语气温柔的说。
待妻子离去后,回头面对宋尔儒则换成凶神恶煞的表情。“你又来干什么?”
“凛,不好喔。常生气容易长皱纹,恐会有秋扇见捐之虑,小心小初把你踢到一旁。”宋尔儒很好心地提醒他。
夜凛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们夫妻的事,不劳阁下来烦恼。”原本可以与爱妻甜蜜恩爱一番,却杀出个不识相的人,任谁也没有那般的好度量。
“凛,你好过分,我是好言相劝,何况你们夫妻俩可是因为我才会重逢,算来我可是你的贵人啊。”
老咬着这点对他予取予求,他总有一天会回以颜色的。
“你怎么不去找你那群莺莺燕燕?”宋尔儒这家伙数月来,三天两头往这跑,剥夺他和无初相处的时光,再不想个法子不行。
“我提不起劲去嘛。”他也很无奈。
自从沅彧离开后,他的心好像缺了一角,无论是开怀时,或是烦躁时,他总希望回头会有个熟悉的人儿在那。
这时,仆人送来了精致小菜及香醇美酒。
夜凛品尝了下醇酒,“看来蓝沅彧对你的影响颇大。”
“嗯。”直到她离去,他才知自己放了多少真心,超乎他的想象啊。
当初避之惟恐不及的人,如今竟思思念念起来,惟一可以解释这种反复无常的心情,只有——
“你爱上她了。”
“我想是的,我是爱上她。”他是栽了,栽得挺窝囊的。
她丑,他知道;她固执,他了解;她没情趣,他也明白——但他还是老话一句,就是心甘情愿啊。
夜凛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我们来打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