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什么可怕的?”像是有感而发,向来不多话的她,此时此刻,竟忍不住满腹的牢骚,一并爆发了出来。
“总好过像我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能有什么比这个还折磨人?”
许久许久,楚薇枫才明白,她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轻易道出这些年来藏在心底的辛酸。
更该死的是,他并没说半句话,而她竟在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一种模糊的宽容和明了。
没有知心话,亦无知心人,十八年来,这个世上,从来没有谁能懂得自己,即使血缘上亲如父亲,生活上近如杜夫人及小春,都没能窥透她心里那一部分。
一直以为这些话会随着自己躺进棺材,就此寂然,但如今却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莫名其妙地出了口,楚薇枫觉得窘迫又生气,她咬住唇,恨恨地发誓,绝不再多言一句。
没有火、没有光、没有热的山林,加上怒意,她渐渐冷了起来。
这么仓卒地逃离,马车只怕是找不到了,能御寒的衣物全放在车上,这样下去,不用入夜,她就会因为发冷而导致急促心悸而亡。
有一刻,楚薇枫很焦灼,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沿着手脚蔓延而上的冷意更加深了这种慌乱,她不想死,明白自己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无助地拱起身子,瑟缩地颤抖。
在不远处,她看到微弱的点点亮光,还有模糊不清的呼喝声。
那群人依然没放弃寻找她,楚薇枫朝莫韶光的方向看去,不如为什么,那难过的感觉消失了,只任身子一寸寸地冷去。
这全然没道理,她不该这么冷静的,楚薇枫讥诮地想,不过,要是死在这里,其实也不是件坏事,毕竟今日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这么想着,那紧紧扼在心口的疼痛和压力突然没那么严重了,抬头看着天空,那儿,无星无云也无月。
她的生命,是否就注定跟着这山谷的夜寂寂而终?
呼喝声中偶尔传来几声高昂的怒骂,半烛香后,亮光纷纷消失了。
危机解除,莫韶光朝她移去两步,这才发现她似乎安静得有些异样。
愈靠近她,愈不能忽略她身上传来那长年散之不去的淡淡药香。
莫韶光碰触她的脸颊,发现那儿冰凉如雪。
他没有惊慌失措,亦没有心情想其它的,摸索到她的衣裙,沿膝而下,他单手轻柔地褪掉她的鞋袜,另一手拉开自己的衣裳,然后,把她的一双玉足裹在怀中。
温暖突如其来,刺痛的炙醒了她。
楚薇枫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你在做什么?”声音惊吓柔弱,不同于方才的尊贵冷漠。
“替你暖脚。”简洁的二字,再次明示他不多话的性格。
她身子瑟缩了下,对他的举动,楚薇枫竟无话可说。
这种行为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卑贱的,可是她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反而像是他得到她的允许,为她而做。
就算是寻常夫妻,也少有这样大胆亲昵的碰触。
楚薇枫只庆幸在黑暗中,对瞧不见她发烫的脸。
只是,有些事是无法忽略的,就像,紧贴在她洁白赤足下,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男人的心跳……她有些模糊地想,倏然明白了他在做什么。
他在救她,而她的身子居然也没那么冷了。可是她不要,如果挨不过,死便死了,在他没令自己分神前,她不是一直在冀望那解脱的痛快?
她突兀地缩腿、蹬脚,在对没预料时,重重踹在他胸膛上。
莫韶光闷哼一声,全没预料到她会有如此的举动,狼狈地撞倒在后方的树干上几只林鸦怪叫拍翅,从林中惊飞而起。
“你是什么贱东西,竟敢这样碰我!”甫温暖的双脚踏在冰凉的露水上,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一踹,几乎用掉她所有的气力,可是楚薇枫仍不急着穿鞋袜,她朝他仆倒的方向扬手又甩了一巴掌。
“你这个贱东西!竟敢欺侮主子,真该死!”她怒啐,跌坐下来。
要不是认为有比生气更重要的事要做,莫韶光早就拂袖而去。
他三两下找到她的脚踝,很不温柔地握住并将之拖向自己。二度碰及她的肌肤,这次心境突然不再稳固,他异于那儿的纤弱,进而起了一份微微的怜惜。
楚家的锦衣玉食,井没让她比寻常人快乐。
“放手,你这该死的……”这一次,她的声音更大了些。
他放开她的脚,转而抱住她微凉的身子。
“你当真这么想死吗?”她听到上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楚薇枫在他怀里一僵,冰凉的空气带着令人心慌的死寂。
她不明由,夜这么深沉,他是怎么样看穿她的?
黑暗让一切都沉淀了,楚薇枫不再恼怒,莫韶光也没开口,两人在肌肤相触中,嗅到某种暧昧的情欲。
第一章
当她的身子回了温,莫韶光才放开她,周围传来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找你的另一只鞋子。”
想象一个大男人趴在草地上寻找她的贴身之物,楚薇枫突然笑出声。
她的笑声令他呆了呆。
“你其实很容易取悦的。”他评论道,口气认真,并无嘲弄之意。
他又与她平起平坐了,那一点也不显卑下的口气,那从不知矫饰的坦白,还有他试图救她时钢铁般的意志……
楚薇枫微微颤抖,她有预感,这个人有力量改变她所剩无多的生活。
“这只鞋脏了。”他摸到一团污泥,有些懊恼。
趁他低头为她穿另一只鞋的时候,楚薇枫像个盲人般伸出双手,找到他的头与脸,一停留,便不再移开,大胆地在他五官间细细探索。
十八年的无澜,原以为陪着她的将只有满腹的不甘与怨恨。
如今,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就像这个男人,在她眼里,也将变得不一样。
莫韶光有些愕然!在他脸颊移动的指腹很柔软,全然不似她说话时惯有的尖锐傲慢。无论他怎么冷静,也不能不当回事。
楚薇枫仍是满心专注指下的感觉,她摸到一对浓密整齐的眉毛,也摸到他整张轮廓分明的脸,还有微微陷下的眼眶,也确定了她所看到的鼻梁和下颚,真有那么挺直和方正。
“我们该走了。”他粗嘎地。
“走?”她缩回手,懊恼地发现自己又脸红了。“我根本看不到路。”
“你能站起来吗?”
她吃力地攀着他起身,摸索着走了几步路。
“太暗了,我什么都看不到。”
“你跟着我,慢慢来。”
她没拒绝,应该是说,经过了方才的一切,她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这个人。楚薇枫握住他的手,那里,和他的脸一样,触感都有些粗糙,但很温暖。
“你受伤了吗?”她突然想起来。
“只是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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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迂迂回回,跟着他才走不到半烛香的时间,楚薇枫的体力就已负荷不来,连莫韶光把她背起来的时候,她也只能点头。
夜风凉凉地吹拂着,疲倦征服了奇异的情愫,待她再睁开眼,天空已经透着一半的灰蒙了。
她困盹地看着四周,一切都很陌生,脸颊紧贴的男人肩膀,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应该会厌恶地避开这种味道的,可是不知怎么地,楚薇枫只是略移了移,还是把脸紧紧靠在他濡湿的肌肤上。
她从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但在这一刻,她模糊地感幸福和安适令她有种想与他走天涯的冲动。
当她爱上一个人,那将会是什么光景?楚薇枫迷惑地想。她的乳尖随着他的脚步,隔着薄薄的衣裳,传来一种惑人的骚动;她不明白,只是默默体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