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何资格打他?薇枫的命在旦夕之间,他在这里跟一个男人争辩,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你打我呀!你打我,就能改变这件事实?”方仲卿阴阴地笑起来。
“够了!你们不要再吵了!”沈和颜忍无可忍地插进话来,“你们在这打得你死我活,分出胜负又如何?薇枫回得来吗?”
一句话惊醒了两人,莫韶光扭头就走。
“莫先生,你去哪?”沈和颜抱着孩子追上来。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移到怀中那清秀白皙的婴孩。
“薇枫的孩子?”
“是的。”沈和颜将孩子抱上前。“他叫方尧,名字是薇枫所取的。”
尧?那是他父亲的名!他只跟她说过一次父亲的名,她竟然一直记着。莫韶光伸出手,轻轻柔柔地抚着婴孩细嫩的脸颊,那婴孩嘴角动了动,睁着大眼睛,无邪地瞅着他。
想到为这孩子付出的代价,是换来薇枫对他一辈子的怨恨,莫韶光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淌血。没有人能与他分担这种苦,如果不是楚连从中作梗,这应该是他莫家的骨肉……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他说,声音特别低哑哀伤。
“我也去!”方仲卿冲上前,却被沈和颜拉下。
“仲卿!”沈和颜语气严厉。“你是方家的主人!这里有多少人仰仗你,你想在这个时候弃他们而去?”
“我……”一句话挑起他沉重的责任。但想着不走这一趟,又可能会在楚薇枫心里分出轻重,方仲卿心里躁怒更炽。
尊严对他一向很重要。一个人必须仰赖某种程度的尊严,才能活下去,但这一刻,他在莫韶光面前,是真的连这一丝丝自尊都没了!一个须依赖他人解救爱妻性命的丈夫,他觉得彻头彻尾地灰心了。
“还是我去吧。”莫韶光走向坐骑。
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这件事必须由他来做,不是方仲卿或其他人能解决的,梁律那鞭是他挥的,今日,也必须由他来做个了断。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薇枫!”
“仲卿!”沈和颜颤抖地瞪视他。“那么,你的一对儿女呢?失去父亲,他们要靠谁?”
“你们不要吵了,我去救她,一旦我找到她,如果她还愿意跟你,我绝不勉强她。”
方仲卿错愕地抬起头。“你是什么意思?”
“有多久了,她都没有再提过我这个人,不是吗?”莫韶光坐在马鞍上,苦涩他说。
“那又怎么样?”
“实话实说吧!那一日,她是来找我打胎的,只是,我没按她的意思,还替她把孩子留下来,你该知道她的脾气,这件事情,她是不可能会原谅我的。”
方仲卿踉跄地退了一步,原来苍白的脸色更显伤惨。“你说谎!这不是真的!”
“他说的是真的。”
他呆呆地看着沈和颜,后者哀怜地看着他。
“仲卿,是薇枫亲口告诉我的。她说,如果生下这孩子,就不能为莫韶光守了。”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同情我是不是?”方仲卿吼道,他完全被事情的真相击溃了。
“因为只要是为她好的,宁愿她恨我,我也会替她办到。”
“你说这话,不显虚伪?”
“难道你对自己没有信心?”
方仲卿咬牙背过身去。
“我说过,我会以她的意念为依归,什么对她好,我不惜一切替她做到。”
说完,莫韶光头也不回地走了。就怕被人看到,他眼底被沈和颜那话惹出的泪。
原来当日,薇枫并不是存心来惩罚他的,她只是用她所知道的方式在爱他,纵然那不是他能接受的。莫韶光在马臀上重重击了下,坐骑扬蹄奔去。
出了林子后,风变得强劲起来,却吹不掉他心里塞满的幸福感。
对方仲卿所说的,男人对男人间的承诺,他突然变得毫不在意。这一次,他改了心意,说什么,他都要带薇枫走。
★ ★ ★
半个小时前,楚薇枫吐了一口唾沫在梁律脸上,她以为能激怒梁律,没想到他只是甩了她一耳光,将她拽进这间房里,然后锁上了门。
门槛上悬着半月破碎的枫叶,似乎也跟她一样来不及逃出这房间,同她一块被关了起来。
楚薇枫拾起了落叶。
秋天了,又是秋天了,她从不曾对一个季节这样的敏感过,她仍记得,初时和韶光缠绵的热烈。楚薇枫浮起泪,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她,快乐得一如翩翩彩蝶,如盛开的花朵……
两年的时间,已把她琢磨成了另一个人,她是个被逼嫁的妻子也是个不情愿的母亲,而今,要成为另一个人的禁脔……楚薇枫抱着自己,觉得心里一阵冷清,不能自己地哭了。
哭泣之中,她搬来椅子,解开腰带,将之抛过梁。
椅子被踢开的那一瞬间,流通的空气被活活剪断,她的脑中一阵轰然,胸口痛得难受,一秒钟好像变成有千百年这么久,眼前出现了一阵白雾,渐渐地,转成一片漆黑,然后纽紧她的腰带突然松了开来,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嘶喊,耳际嗡嗡作响。
有人利落地解开她脖子的腰带,并试图灌口气进她嘴里,窒息的痛苦已经令她无力再挣扎,只任不甘心的泪水溢出眼眶。
挤出一点力量推开抱着她的人,楚薇枫护着发疼的喉咙,匍匐着爬到门口。
“我死都不会让你得逞!”
下一秒,她被轻柔地拥进那个男人的怀里,她恨恨地用手指抓着他,感觉指甲陷进那个人肉里。楚薇枫以为梁律会松手,可是他还是不顾疼痛,把她抱得紧紧的。
一滴温热的水气落在她的手指上,她听那个熟悉温柔的轻唤。
“薇枫……”
声音低哑而心碎,楚薇枫一僵,瞪大眼,仰起头,不能置信自己所见到的。
那种震惊,是一种令人无法承受的甜蜜就像失去了极珍贵的东西,却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又回到你身边。
是韶光!他来了,在她已经彻底死心的候,他竟然来了……
楚薇枫以为自己就要昏厥,她瞪视他的脸,掩住嘴边就要逸出的喊叫。
“韶光,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压抑的哭泣,刺痛了他的五脏六腑。
“我来带你走。”
好熟悉的字句!一幕幕被记忆封锁的住事因为这句话被勾回了,只是时不我予,楚薇枫没有甜蜜,只有沧桑。
“别哭!”他温柔地说。“我带你离开这里,不要哭了。”
“你快走吧,这儿这么多人,你带着我,走不了的。”
“我绝不放你一个人。”
一句话又惹出她的泪,楚薇枫笑得好凄然。
“你这话,听来好讽刺……”
他懂她的意思,莫韶光闭上眼。过去的一年里,他已经学会把她想成是很遥远的事,虽然这事含有隐痛,就像一个扭曲失真的影像。他的胸腔遽烈起伏,面对她的怨,他不能什么,只有一种以死相酬的亏欠。
“对不起,我知道你怨我,但眼前不是斗气的时候,跟我离开。好不好?”
“不,你带着我,会拖累你的。”
“我这时离开你,就无法挽回了。”莫韶光以异样温柔的目光望着她。“我已经伤了你太多次了,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一番话令她动容,但想起自己已回不了头,楚薇枫不禁黯然。
“不可能的,我有夫有子,你怎么可能不当一回事地再接受我?”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不够睿智,看不清楚事情真相才放弃你。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只会感谢上天对我仁厚,我能有什么资格嫌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