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力气打掉他那可怕的言语,她累了,累得没有力气再去争辩任何事。
“我没有杀人……没有……我真的没有……”她喃喃地开口。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他掷出她的荷包,为她的死不承认感到作呕。
一样小东西轻轻地砸在她脸上,陈珞江承受那微小却有着巨大伤害的动作所带来的羞辱。当她看清楚那小小的东西竟是她遍寻不着的小荷包,悲痛浮上了眼眸。
阴谋、死亡,为什么她总是被迫地去经历这些?
“杀我吧!颖儿死无对证,我百口莫辩。你动手,别跟我NB462嗦一大堆!”
“我会的,但不是现在——”他咬牙切齿地别过脸。
她终于被打垮了,一串眼泪自她眼角无声滑落……他已经表明得再清楚不过了,此番离开,就是死也瞑目了。陈珞江提袖拭去了眼泪,凄凉地笑了。
这一刻,她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完全没有了!因为,她居然连他这样的嫌恶都不再有任何感觉。
“冲着您狄少爷这句话,我会活着回到曲家,如果可能,我还会活着嫁到樊家。我就算要死,也会死得跟狄家完全不相干,请你现在下车吧!我说到做到。”
车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然而陈珞江并不知,在重重楼阁外,狄无谦的心,其实也跟着她的人渐渐抽离了躯壳。
他终于明白,曾经相拥意爱观看着霜花微笑的日子很遥远了,关于他和珞江在月光下携手驻足过的霜林情深,是真正凋零了。
第九章
像小狗似被拎回狄家的刺客招认了主谋者;狄无谦这回不再忍耐,直接进朝霞阁揪出姜幼玉。
“谦哥,你要做什么?快松手!”狄家堡内一片紊乱,听到侍女来报,玉如霞冲进大厅,看到被捆绑的姜幼玉,僵冷地坐在地上。
“谁都不准动她!”狄无谦狂怒地大吼。
玉如霞这才发现,厅内每张大师椅前都站着一位长老,异于平日飞扬跋扈的神情。每个人全都战战兢兢,气氛死寂,就连狄傲然,也是一脸惨淡。
“发生什么事?”她问。却没有人出声,这些老人的嘴全给上了栓,怕一出声就要倒大楣!“你也跟着他们一起瞒我吗?”狄无谦阴沉地问。
“瞒你什么?”
姜幼玉突然抬起头,冰冷注视着狄无谦。
“那女人死有余辜!我解决她,也是希望你的心能定下来,好好待如霞。”
“我自己的事我自会处理,用不着你来多事!”要不是还顾着玉如霞的面子,狄无谦真想撕烂那张目中无人的傲慢嘴脸。
“我多事?我是狄家的一分子,我有权利这么做!长老们授权我做这一切事。”
狄无谦阴冷地盯着她,像是想起什么,慢慢地开口:
“也包括杀死我的前妻?”
“你不肯休掉她,长老们只有授权我这么做!”
狄无谦原来只是猜测地询问,没想到她却招认了一切。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没有这么决定!”庆倚令气得脸红脖子粗。
姜幼玉在玉如霞搀扶下站起来,和庆倚令忿怒地互相叫骂出声;过去那一派优雅全部消失,反正东窗事发,多拖个人陪死,也是好的。
“都给我闭嘴!”狄无谦大吼,一方面震愕,一方面心痛,他眼光扫过跟前每个人,锁定其中一个。
“如霞,颖儿是珞江杀的吗?”
“我……”每个人都在盯着她,如霞连连退步。
“是真的吗?你亲眼瞧见珞江杀了颖儿,是真的吗?”
“是真的,如霞,告诉无谦,这是真的!”姜幼玉扭曲着脸,尖锐地喊起来。
“你跟他们一起骗了我吗?为了跟我一起,你对我说谎吗?”狄无谦面无表情地问。
“如霞,你说!说珞江有多可恶,她杀死颖儿!包藏祸心,她跟那个刺客是一路的!”不等她喊完,杨炎大步上前,捂住她的嘴,一掌切向她后颈,姜幼玉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他妈的,你这臭三八,问个口供也可以吵翻天!”杨炎拖开她,喃喃骂道。
“你把我阿姨怎么了?”玉如霞哭着扑到姜幼玉身边。“谦哥,我求求你,别伤害阿姨,她都是为了我,你原谅她,如霞求你原谅她!”她匍匐在地,边哭边把事情全说了。
狄无谦一字一字听进去,一次一次想着陈珞江那百口难辩的神情,突然起身走出去。
身处之地原来是这么肮脏,连如霞都有一分,狄无谦忍不下这一切。
“你去哪?”狄傲然拦住他。“堡内不可一日无主,你莫要冲动,一切三思!”
“一日无主?”狄无谦悲凉地笑起来。“你们背着我做了这些事,还有当我是主吗?”
“想想狄家堡,你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一切……”水云生喊着。
“我是想,因为我想不出来,我还有什理由留在这里!”他甩开狄傲然的手,毫不留恋。
“杀了姜幼玉,就地正法,这样你满意了吗?”庆倚令在身后叫道。
“不!别杀她,我什么都说,以后什么都听,别杀我阿姨,谦哥,求求你!求求你!”
狄无谦扭过脸,玉如霞伏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瑟缩不已,对这一切,他突然觉得好悲哀。
“把她关起来吧!我走了。”
“堡主……”
“堡主……”
没有任何声音能留住他的人,就连无辜的玉如霞,也只能哭出他的抱歉,而哭不出原谅,狄无谦抱着女儿,当夜离开狄家。什么都不想,他只想去挽回那在谎言下被拆散的爱。
郢州,张灯结采的曲家。
杜秋娘正在为珞江绾发,金色灿灿的簪钗,置在桌上,再过个把月,她将正式嫁入樊家。
美丽的手指轻柔在陈珞江的发间穿梭;杜秋娘似乎并没察觉,从早上到现在,陈珞江一直是同个姿态,安静地坐着,然后望着镜子,像是个失去魂魄归依的躯壳。
杜秋娘也是一个样子,安静、专注地替陈珞江整理着一切,她的表情,没有昔日的忧邑,白漠漠地读不出半点凄清,却有种令人见了也要落泪的悲哀。
甄铭的死讯,把她生命里最后的零星火花浇熄了。
“你不再考虑了吗?趁现在还有时间,你有机会离开的。”
陈珞江直视镜中的新娘,眼前浮起了一个男人温柔的笑——
不止这辈子,还有来生,还有那无数个来生,我都要与你结发!
她捏住水蓝色绸衫下的香囊,木然摇头,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我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只要曲承恩把解药给你,就好了。”
“姨娘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更不在乎他拿我当人质。”杜秋娘淡淡地说,拈起一根缀满夜明珠的白玉簪,仔细别进陈珞江黑亮的发髻中。在她唇上原本所掩盖的那层紫色毒气已为解药消去大半,虽然如此,那雍容美貌并不因毒而减去半分。
“但至少……你该让你师兄知道这事……”
“何必呢?嫁进樊记有什么不好?人前人后,至少我还是个少奶奶,不是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对吧?”陈珞江打断杜秋娘的话,却断不住突然哽咽的喉咙。
“珞江,你不是真心这样想的,你从来没有提过在狄家堡发生的……”
她突然站起身,眼神剔透得一如簪上明珠。
“姨娘,别说了,都过去了。一切一切……都过去了。”
“我懂了,一会儿,我让绢儿送茶过来,都要嫁人了,脸色得养得丰润些!”她轻声一叹,幽魂似的离了房间。
在铜镜之外,陈珞江叫住杜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