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江,看来你比我想像中的还不简单,我低估你了。但你听好,无论如何,无谦都会娶如霞,到时候,你连妾的地位都别想要有,我会折磨你的。”
这番赤裸裸的恐吓激怒她了。
“如果姜夫人没事,珞江告退了。”曲珞江绷紧身子,冷冷地开口。
她是不会被这女人的三言两语打垮的,高傲地昂起头,曲珞江尊贵地踏出房间。
门外,小南惶恐地望着她,却被一声怒吼喊进门去。
“小南,你的父亲还编制在矿区吗?”
“是的。”小南抬起头,不安而且畏惧。
“你父亲也有一些年纪了,待在那个地方,倒也辛苦了。”姜幼玉盯着她,不同前一分钟前对曲珞江的恼恨,她笑得轻柔而热切。
“夫人……”
她站起身,走到小南身边。“我也不是不想帮你父亲,只是你也晓得,无谦对我总是有那么些误解在,当然,也就没什么权力说话了。”
“夫人希望小南怎么做?”
她轻轻一笑,眼底闪着奇异的光芒。“你很聪明,模样也不差。我倒好奇,这些年来,无谦怎么没动念头收了你当二房?”
“小南不敢奢求,堡主……堡主也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姜幼玉冷不防掴了她一巴掌,表情一瞬间狰狞恐怖,仿佛要把在曲珞江那儿的火气全发泄到她身上。“男人全是贱骨头!他们想什么,我心里全都清楚,你以为他有多清高?我告诉你,小南,那是你不配,也不合他的胃口!”
此刻小南只希望有曲珞江那般的高傲,但她不敢。她不比曲珞江,她的根扎在这里,姜幼玉她得罪不起,她更没勇气把狄无谦当靠山;她怕一个弄不好,到时只会多连累她的家人。
她默默垂泪,呆立一旁不敢多言。
“哼!我花了这么多年,就是要把如霞推上那个位置,我不会让那小贱货得逞的!小南,你最好也弄清楚这点!”
“奴才知道。”
“那最好。从现在起,你好好替我看着那丫头,她和无谦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不要有任何遗漏,懂了吗?”
“知道。”小南擦掉泪,畏惧地离开了。
良久,姜幼玉只是凝视着门口。在她掌心,紧紧捏着玉如霞交给她的那枚荷包。
让她不高兴的事,她都会想办法铲除。六年前,那位永家小姐就是惹恼了她,她才会动手下杀机。
她把握紧的拳头在下颚间收了又开、开了又收,眼底浮现着怨毒。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人敢让她不开心,这个珞江……带种!
凡是意图靠近狄无谦的女人,她都不会让她们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注定是要留在狄家一辈子。计划了这么多年,傻子才会让梦想落空!
能嫁狄无谦的,只有玉如霞;最后的赢家,绝对不会是那名丫头!
栖枫山,夹杂着大量水气的瀑布依势奔腾而下,巫青宇负着手,静静凝视着那冒着雾气的白色长缎。
直至那掏心挖肺的咳嗽声起,他俐落地转过身,快速走向石室阴暗角落的老人。
血块在昏沉的视野中只是一团暧昧不清的黑,巫青宇的眼神沉了沉。从他回山后,甄铭的旧疾日复一日地严重。
珞江,你会回来吗?
“要不要再睡一下?”
“不!不碍事!”甄铭摇摇头。痛苦的咳声中,又呕了一口鲜血。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肯开口?如果现在告诉她,也许还来得及让她见你最后一面。”
“不准你这么做!”甄铭撑起身子,扭住巫青宇又是一阵咳。“就算我死了,也不准你这么做!她有比……有比见我这老头子还重要的事,她要拿到七采石,她必须拿回曲家……那是她的命运,谁都不能……不能改变!”
鲜血喷溅在石桌上,巫青宇凝视着那点点血花。他抬眼,目光里有深深的疲倦。
“是她的命运?还是师父加诸在她身上的包袱?”淡漠的声音,从不曾掺着如此的疲累。
老人一掌脆生生地击在巫青宇的肩上,后者无视于发麻的胛骨,定定望着甄铭。
“打我并不能解决你对珞江所做的一切。”
“你……敢说我的……不是!”甄铭向来冰雪不侵的脸上浮起怒意。抱曲珞江入山的那年,巫青宇跟着他已经两年;那年巫青宇七岁,稚嫩的年纪、饱含世故的沧桑和冷漠。
他们三人隐避在栖枫山十六年,练功干活的时间多于交谈的时间。甄铭一直很清楚,巫青宇对曲珞江的爱绝不会少于他付出的,但同时他也明白要不是还有个师父头衔可以镇住巫青宇,他计划的一切都可能会落空。
“我做的……咳!一切都是为她好!咳!”
“要她这么活着,也是为她好?”
“至少好过她娘的下场!”
最后那一句让巫青宇安静下来。虽然不曾亲眼目睹,但他可以体会那种滋味——悲惨。
“她的身世,你难道要永远瞒她?”
“有些事,不知道会比知道的好。”甄铭别过脸,颤抖着拭去唇角的血迹。
不知道会比知道的好?巫青宇僵硬地移动脚步,仰着脸注视着那顶上盘旋的云气,这个答案是绝对的吗?
对某些人,也许吧!曲珞江的个性适合这样,但对于某些人……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不免又想起狄家堡那一男二女之间逐渐明白的情愫。
这段感情已经明朗化了吗?狄无谦选择了谁?而伤得最深的,又会是谁?
不知道,真的比知道来得好吗?
入冬后的北方更冷了,坐在阶上的曲珞江把头埋进身子里,寒意随着风钻进她每个毛孔里。她下意识搓着发冷的肩,拉紧了衣服。
对姜幼玉,她心里的忿怒仍似火熊熊烧着。那女人不可一世的傲慢,令她恼怒无比!
姜幼玉凭什么?狄无谦是囊中物,唾手可得吗?曲珞江替自己不平,更替狄无谦愤慨!
“会着凉的。”思悒间,一个声音闷闷地在她头上响起。
他不懂为什么还要这样死心塌地?对她的顽固,他应该是无话可说了。
她倏然抬起头,眼眸有些惊愕!是他?真是他?怎么她才想着他,他就来了?
“怎么……这么巧?”她喃喃问道。
那双看她的眼神虽奇异,却好似褪尽过去他熟知的冷淡包装。不经意地,狄无谦想起那个如真似幻的吻……
“刚回堡内,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儿来。”他低声说着,在她面前弯下身子。“你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我在想你……我满脑子都是你……她看着他的眼眉,不甚专注地在心里回答。
就像师兄那晚见她;她盯着师兄,却不由自主地想到狄无谦,心里满满只装得下狄无谦。
“珞江。”
诚实面对自己吧!你是牵挂他、在乎他的。为什么不承认?曲珞江,连他都能坦然面对自己,为什么你就没勇气去爱?
“珞江。”
她没回答,或者,她是不打算原谅他了。狄无谦褪下外衣,披上她的肩。“回去休息吧!”
脚步声轻轻擦着石板,珞江愣愣地看着他。那背影随着他褪开的外衣,只剩柔嫩易伤的稚羽,寒风中孤冷无依。
她倚着栏杆撑起身子,护着他披上的外衣,水气突然刺痛她的瞳孔。
“等等!”
曲珞江朝他走近一步,姜幼玉恶毒的诅咒突然冒出来——
我会折磨你的!我会折磨你的……
很快地,她挥去那些话。她不怕,一点儿都不怕,她想狄无谦也不会怕,曲珞江恍惚微笑着,她不稀罕狄夫人那个头衔。在她确定她的心以后,剩下来唯一在乎的,就是狄无谦的感情了;只是,他给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