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姜幼玉派给她的贴身侍女颖儿,她从来就不允许跟其他下人亲近,所以面对这种情形,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奴婢谢谢玉姑娘关心,夜深了,请姑娘回去吧!”床上的女孩涩声开口。
“那好,你休息吧!”玉如霞随口说着,循着狄无谦的方向,急急地走了。
该死!他在乎她,刺骨冷风中,狄无谦忿怒地朝着寒雨纷飞的天空,握拳相向。
“谦哥哥……”
狄无谦冷漠扫过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你在乎珞江,是不是?”
思及曲珞江受伤的几夜失眠,狄无谦心底的结,突然因这个问句豁然开朗。
但在玉如霞面前,他不愿承认太多。
“也许。”
她错愕地望着他,不明所以。
一会儿,狄无谦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她的身分很悬殊,但我想这并不构成我不能关心她的理由。”只是……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冷淡?究竟要把他逼到什么程度,才能换她一个微笑?
玉如霞直觉不对劲。狄无谦那软弱的神情是她不曾瞧见的,在她心目中,狄无谦一直是个强者,他呵护她、照顾她,事事为她担待。
她从不以为姨娘所交代的话是个使命。很久以前,她早就把狄无谦当成她一辈子的依靠;她崇拜他、尊敬他、爱他,因是他是她永远不会变的谦哥哥!
可是如今,这个谦哥哥竟露出这般忧悒的表情,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那个叫“珞江”的女孩。玉如霞太清楚了,狄无谦是个不会施舍怜悯的男人。
难道……玉如霞想起姜幼玉的话,心里更慌了!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她太多心了,还是……在那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如霞,回房去吧!”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机械化地移动脚步,心里仍盘据着不安……
听到门外那轻缓的脚步声,曲珞江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小心翼翼地起身。伤口在这半个月内复原得极快,这全要归功于那个跋扈的狄无谦。他把自己当成濒临死亡之人,处处限制她,有几次,她几乎让他给逼得要动手相向。
她知道他想控制她,不只是身体上的,连意志上,他都不愿放过她!
熟悉的步履愈来愈近,直到门口,曲珞江惊愕得睁大了眼。
巫青宇拉下蒙脸的巾子,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她。
“师兄!”她呐呐地喊道。
分开的这几个月,她似乎变得不一样了。这绝不是因为那高贵汤药所调理出来的姿颜;她的人比以前丰润了许多,也美丽多了,但这都不是他在意的。
她那冷锐如刀的心正在蜕变,那才是巫青宇在乎的。
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谁?
“你看起来比想像中的好。”他走近她身前,温和地说。
“你不该到这儿来,太危险了!”收住那乍见亲人的喜悦,曲珞江缄默了。
“我知道。”他仍定定凝视着她。这个从小他看着、守着、一点一点呵护大的女孩,再次重复着心底的祈求。不要让感情那种事发生在她身上,毕竟,她承受痛苦的程度也许不高。
师父和杜秋娘,就是最好的例子。末了,青春年华老去,只有一辈子的遗憾。
曲珞江觉得不对劲。“为什么这样看我?”她拢起眉心。
他不语。
“真有事,就别瞒我。”她作势要起身离床,被他揽下。
“没什么……”
“你告诉我!”她猛然扯住他。
“你变了,珞江。”他凝瞅着她。
“我也许变了,但我一样在乎你们。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你能跟我回栖枫山吗?师父的病愈来愈严重了。”
她脸上闪过震惊和不信,然后是怒气。
“你为什么不早说?”她提高音量。
“这一趟是瞒着他走的,他认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难道就为了七采石?曲珞江两手交叠,无力地垂下身子。
“曲承恩那边呢?有没有说什么?”
“樊家订的婚期没有变。你爹和师父一样,希望你拿到石子,早点回去。”
两人间沉默了许久,突然她下定决心地抬起头。
“再给我时间,我会拿到东西的。”她抿着嘴角,很有信心看着他,但在脑子里,恍惚飞掠过一双眼睛——那男人啊!总是严厉得不肯掺杂任何情绪。
当他抱起自己的时候,当他命令她褪下衣服、为她一次次上药,甚至当她试图激怒他的时候,都是那种眼眸。
只有每晚濒临夜色时,他宽厚背影所透露出的脆弱,其余的再也没有了;然而,那便足以让她分心了。曲珞江秀眉轻轻蹙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些日子里,她的心思总会不自觉地绕着那个男人打转?
那片刻的失神并没有逃过巫青宇的眼睛。从小一同生活,没人比他更了解曲珞江。
虽然心里开始揪疼,但是巫青宇却没说什么,只是探手握住垂在她襟口前的小香囊,唇角浮起淡淡的笑。
那个男人是谁?做了什么?竟能轻易改变了她的心?有几次,巫青宇想开口问她,但最后总是沦为沉默。有些事情,好像只适合自己挖掘,不容他人置喙。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当曲珞江终能了解情为何物时,那么,他对她的责任便已了了。
“珞江……”
“嗯。”
眼前那狄无谦和七采石,似乎就够她烦了。如果缘份真是注定,她想挡,只怕也挡不了。
“有些事不是师兄能帮的,这其中,就看你怎么做取舍了。”他颇有深意地开口。
她当然知道他在指什么;有关于七采石,他从来就不赞成那个荒唐的计划。
“我了解,你在哪里落脚——”
门被推开之时,巫青宇拉上罩子,遮去半张脸,手指倏然扣上曲珞江的喉咙。
“什么都别说!”他低沉地吩咐。面不改色地瞄过门口的狄无谦。“起来。”巫青宇拉起了曲珞江。
事非得已,他绝不动手杀人;再者,狄无谦是曲珞江拿到七采石的关键,此人动不得,但如果没事一样地溜走,又怕给曲珞江带来麻烦,此时此刻,巫青巫只能利用她脱身。
“放开她。是个男人,就别拿女人做盾子!”狄无谦的眼睛眯了眯,杀气陡然升起。他注视着对方扣在曲珞江喉上的手指,愠怒自心底窜升。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透不过气的感觉,仿佛那只手同时也捏住了他,令他绝望而无力。
即便这名男子并非等闲之辈,那股气势从容不迫,修为更高过一般武林中人;但狄无谦不在乎,只有涉及曲珞江,他可以变得不在乎。他为心中所起的誓言负责,绝下放过任何意图伤害曲珞江的人。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曲珞江忍着痛,顺从地跟着师兄离开床。
三人的视线在空中胶着。当曲珞江再度迎上狄无谦,一时间,这样危险的对峙中,她竟忘了危险!狄无谦那严厉的眼神,竟不再有往日的强硬;在忿怒底下,竟是脆弱无助!
巫青宇挪开一步,一步才踏出房外,一阵寒光便随着飞掠而来。他抽出匕首挡开一刀,半抱半护着曲珞江偏头闪过第二次击杀,狄无谦的怒喝声传来时,昏眩的痛楚已在巫青宇手臂上似花般迸流。
她脖子上蓦然一阵刺痛,温热的血迹溅上脸颊,惊醒她的恍惚。
“珞江在他手里,别动刀!”狄无谦跃身而上,双掌翻飞,拦去杨炎的大刀。
“他奶奶的!你当老子瞎了还死了,我当然瞧见有人在他手里!可老子要不杀了他,哪能把这丫头给救回?”被夺刀的杨炎,气得一阵哇哇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