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的珍重心情,和冯即安的兄弟之义,却挽救不了武天豪注定的悲剧。
那一晚,她去看视武天豪,却意外在他房里见到一个女孩;她昏迷不醒,频频咳血。那是第一回,她看见武天豪的失控,一个男人赤裸裸地摊开在心底从没愈合过的情伤,她看着他握着女孩的手,喃喃呢语。
那便是唐璨吗?让武天豪辜负狄无尘的女人。她看着那张眉睫深蹙、淡蛾轻扫的愁颜,再看看倚在床边痴痴恋恋的武天豪,心脏微微瑟缩了一下。
这样深切的爱,不须言语说明,连她都为之动容。
唐璨到京里,是来寻仇的,结果反而为此差点丧命,武天豪一怒之下,竟为伊人开了杀戒,这件事,让他被流放至合浦,那儿至今仍是个未开发的蛮荒之地。
狄无尘远赴关外未归,她虽有郡主之尊,却也无法为私谊干预此事,被杀的人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子,武天豪能无伤而退,已属万幸,她和冯即安再也不能多求什么,她只能照着武天豪的心愿,好好照顾唐璨。
然而,那女孩却坚拒了她。
‘郡主,这儿不是我该留下的地方。’那女孩幽幽一叹,便像一阵哀愁的风,吹离了黎轩小筑。
直到武天豪出城那天,她看到唐璨拾着小包袱,无论贫富贵贱,决意相随武天豪至天涯海角。她因此想,其实这两人间,还是幸福的。
* * *
狄无尘回来的那一天,侯浣浣欢喜得跟什么似的,一大早,就见她没停下嘴过。
但是冯即安却苦着一张脸,想着武天豪的事……和狄无尘结义数载,他早可以想见狄无尘对这件事的反应。
果不其然,无尘才进门,第一句话问的便是这事。
‘天豪被流放的事,是真的?’
一旁,冯即安拼命对侯浣浣挤眉弄眼地打暗示,偏偏她瞧不见,只是笑着定定地看着狄无尘。
‘对!’
冯即安闭上限,这下好了!老大会追究一切,如果让他知道郡主收留过唐璨,那,他惨然得不敢去想那结局。
狄无尘没有说话,从他的表情,她亦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很抱歉我帮不上忙!’她轻柔地说。
‘但你可以阻止他和唐璨在一起。’他霍然抬头。
‘我没有权利阻挡,无尘,我能做的就是替他照顾唐璨。’她想解释。
他张大眼睛瞪着她。‘你不帮忙让天豪忘了她,还替他照应她,你,气死我了。’他气得浑身颤抖。
冯即安心惊胆跳地看着侯浣浣,但她并没有给吼声震倒,反而朝狄无尘进逼一步。‘天豪根本不认为唐璨拖累了他,他们彼此相爱。’
‘那就是相爱的结果?’他轻蔑地冷哼一声。‘我的兄弟被流放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你居然要我相信这是件好事?天豪的前途呢?那种爱有什么意义,你们女人永远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只会感情用事。’
那一刹那,侯浣浣的脸色难看无比。
完了,真的完了!冯即安叹口气,看到狄无尘忍耐的眼光对他望来。
‘他和唐璨在一道,这件事你从来都知道?’
冯即安无可奈何地点头。
狄无尘正待怒气爆发,侯浣浣的下句话把他唬住了。
‘冯即安,你出去吧!’她说,口气漠然。
等冯即安走出去,她掩上门,靠在门边静静盯着他。
‘你在做什么?我还没问完话,你把他支出去干什么?’狂怒像把野火,烧掉了他的理智;狄无尘已经气糊涂了,想到武天豪的下场,他便心如刀割,枉费武天豪白称他几年的大哥,只要想到他没来得及使上力,这股气怎么也平不了。‘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有何权利干涉?’
‘方便我们谈话。’
‘你该做的事不是跟我谈,而是回房去安分地等着当我的新娘子;看在老天的分上,朱清黎,我受够了你的自以为是,现在请你立刻离开,你要跟我吵,成!一个月后,等我娶了你,你爱怎么吵都随你。’他失控地咆哮,见不到她的脸色白了一层。
侯浣浣没有说话,半晌,才平静地问:‘照你的意思,那天我去追你,也是愚不可及?’
‘这是两码子事,不要跟天豪的事混为一谈。’他吼起来。
她忽然笑出声,很苦涩地说:‘不,对我来说,是同一件。狄无尘,我怀疑你这一生是否曾经深切地爱过一个人,我想是没有,因为你没心肝、因为你根本不懂,也看不到——那一种为爱可以义无反顾的决心。’
说完,她快步离开,神色漠然。房外的冯即安原以为会听到一场惊天动地的争吵叫骂声,结果却是她沉默地走出,冯即安想叫住她;但是,看清她的脸,他错愕得叫不出口。
因为在侯浣浣的腮上,流着两道水珠。那是冯即安从来没在她脸上瞧过的眼泪。
而狄无尘自那次之后,才体略了侯浣浣的另一面,原来她真正生气,比骂人、打人还可怕——她,用沉默来对抗一切。
* * *
整整半个月,她依然一句话也不对他说。
狄无尘明知,却任这种情况继续发生。他不说抱歉,也不妥协;武天豪那件事,他从不觉得是自己错,而且,她最后的那些话,把他完全激怒了。
但这种糟糕透顶的情况,除了冯即安和随侍她的小雁,谁都没看出来。
‘老大,你们俩难道真的打算这样拜堂做夫妻?’终于,冯即安忍不住了。
‘不干你的事。’狄无尘只丢下这一句话,气得冯即安真想忤逆地打他一顿。
冯即安咬牙切齿地冲进黎轩小筑,却撞见侯浣浣坐在花园里,僵硬地瞪着池塘里的鲤鱼。
‘你可不可以劝劝郡主?’小雁见到冯即安,松了一口气。‘这几天她总是一大早就坐在哪儿发呆,理都不理人。’
小雁离开之后,冯即安不避嫌地坐在她身边。‘还在气他?’
‘对那种人,我有什么好气的?’她冷冷地应道:‘你来干什么?当他的说客?’
‘当他说客干什么?再惹你生气吗?’冯即安小心地问。
侯浣浣紧咬下唇,灰心地垂下脸。‘我气我自己,爱上一个感情的白痴。’
‘你知道,他就是那样子的人,老二的事情,他帮不上忙,他比谁都介意。’
月色下,看到她特别水亮的眼眸,冯即安转过她,轻轻地替她拭掉两颗泪。
‘别生气了好吗?你凶起来比较漂亮。’
她被他逗笑了,噘着嘴,横了他一眼。‘这样不庄重,小心我告诉无尘去。’
‘那再好不过了。’冯即安温柔地笑了。‘说实话,这几天也够他受的了,成天把自己闷在房里,他从没这样过。’
‘那是他活该!’鼓着腮帮子,侯浣浣轻嚷了一声。
‘别这样,老二如果知道,会难过的,他的人被流放,已经够受折磨的,你何苦给老二加这一桩呢?’
‘你们兄弟这么帮他,也不怕我吃味。’她冷哼一声。
‘肯原谅他了?’
她想了半天,才很不情愿地点点头。‘这次卖你和天豪的面子,可是,别想我会对他说什么好话。’
冯即安灿烂一笑,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成了!只要她肯开口,哪怕只是一句骂人的话,都比沉默有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