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来就有些矛盾的。”她轻声说道,“对茗烟,公子就是这一分所谓的欣赏?”
“对。”要不然还能有什么?难道坦言相告她所散发出的淡香和眼眸,像极了他私恋的一位陌生女子?
回过神,武天豪抛开那分没有根源可依赖的崎想。“你怎么啦?除了上课,没见你问题这么多过。”
“嗯,是因为,奴婢……”她紧急改口,“茗烟现在不问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什么意思?”他音量加大了些,从正门卷进来的风势更大了,几个挂在树梢上的灯笼被吹得翻飞,烛火瞬熄,他们看到彼此间的表情更黯淡无光。
“不是讲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对茗烟这么照顾的吗?所以……所以茗烟才斗胆这么说。”
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武天豪的语气也轻快不少。
“去吧!还是早早去休息,就当是最后一次我这么叮咛你,好吗?”
“茗烟再次谢过公子。”
她在廊角消失了,武天豪知道,承诺一出,从此他也只能这么目送着她了。
而这些日子以来,他究竟在做什么呢?他的心明明是恋着那位仅仅一面之缘的唐璨,而且不能否认有李茗烟陪伴的这段时间,每每嗅到那股暗香,他思念唐璨之心就显得更深切了;但是,只为一股熟悉的幽香,他却对李茗烟做了许多超乎他该做的事。
是移情吗?
唐璨……李茗烟
一甩长袍下摆,他气恼地朝早备好的马匹大步跨去,不想了,真的不想了!他心底吼着。想这么多干嘛?唐璨也罢,李茗烟也罢,她们早注定了与他无缘。
有道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 ※ ※
狄无谦沉默着,脑海中仍回绕着牧场咋夜被狼群肆虐之后的惨状——死伤无数的羊羔和备受惊吓而四处奔逃的幼马……羊群的损失也就算了,他在意的是那些小马,那是他花了一季的时间在牧场里努力研究出的新品种。
如果这一季的心血耗费注定是天灾,那他说不定会一笑带过,但牵涉到祖传之宝七采石的遗失,狄无谦只有一股想立即见血的冲动。
所有的事都是安排好的。先是有熟悉牧场地形的人破坏了栅栏;再者又趁大伙儿全力抢救的同时,潜进堡底,偷定了狄家堡的镇堡之物——七采石。
狄无谦朝放置七采石的檀木盒望去,那原来就不怒自威的脸更严厉了。
盒子仍空空如也,他不解为何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这条地底下的迷宫密道除了他和尘哥,没有几个人知道。
就连有地图的玉如霞也不敢擅自闯人,这座迷宫错综复杂,处处布满机关,只要稍一不慎,便有生命之虞。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但有人进了地道,还不动一刀一枪,轻易地取走狄家祖传的宝石。
“谦哥!”玉如霞怯怯地站在门口,狄无谦很少发火,一大早的咆哮声她早在朝霞阁便听得一清二楚,为此,许久她不敢移步。
“点过人数了?”
站在门外,玉如霞点点头,把手中的羊皮卷儿小心捏着。
“只有一个丫头失踪了。”
“谁?”狄无谦回复冷漠之色,接过玉如霞递来的资料,怒气压抑在没有笑容的嘴角。
他最痛恨背叛的感觉,狄家对待下人向来不薄,如果被他逮到那个丫头,他会让她后悔生在这个世界。
“茗烟。”玉如霞小声地回答,“昨晚她只出现在集合;场一下子,她受了一些伤,不方便做事,武……”她抬眼不好意思地望了武天豪一眼,说,“武公子坚持要房大叔让她在房里休息。”
武天豪错停地抬起头,一时间无法消化自己所听闻的消息。
是他心目中那个虽不起眼,但个性独立淡漠的女孩吗?
茗烟不会这么做的,以他和她这几个月相处下来的认识,她不是那种不告而取的女孩,但……他也心知肚明,依茗烟的个性,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狄家堡备受欺凌。
“那个专事堡内衣物清洁的丫头?”
狄无谦闭紧眼,极力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位胆大妄为的少女的形象。
如果没记错,李茗烟本是西边牧场的人,调进狄家堡还不到三个月;听姜姨娘说过,这李茗烟是个个头不高,长得也不起眼,但办事却挺稳当的女孩儿。该死的是,出事的正是西边的牧场。
狄无谦转向武天豪求证,后者点点头,“没错,她受了伤,对援助牧场的事帮助不大,所以我才要她留下。”
“为什么会受伤?”
“这……”天豪沉默了。
倒是冯即安先开了口。
“前一天,那丫头被几个人欺负,头上撞了个大口子,脚也受了伤。”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为什么都没有人告诉我?”狄无谦几乎又要咆哮了,下人打架,这种事竟然连主子都不知晓!
“茗烟不肯说是谁做的,她知道说了也没用,反正对方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机会、找借口欺负她、辱骂她!”武天豪静静地回答。
玉如霞偏过头,心虚得不敢看武天豪。今早她回到房里,才看到颖儿被人绑着塞进了床底,到现在还吓得连话都说不全,只一径哆嗦着说李茗烟那丫头提着刀,窝在房里骇她。现下听冯即安一提,她对这件事多少有谱了;只希望谦哥别追究这件事,要不然颖儿就死定了。
“所以她抱恨毁了牧场,还偷走了七采石?”无谦问。
“主人!”
房总管大步走进来,在他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嚎哭不已男人的衣领,一直拖到狄无谦跟前,房总管才把手放开,恨声骂道;
“就是这个该死的混蛋把栅栏破坏的!他还说是被咱们堡里一个丑丫头给收买了!”
所有曾质疑过的答案统统揭晓了。武天豪知道,李茗烟一直是为了七采石而来!
狄无谦冷冷地将手上东西朝那频频擦泪的男人一丢,那张羊皮卷伸展而开,李茗烟的画像就在上头。
“是不是这个人?”
听来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那男人才干掉的泪水又吓得涌出来,只是瞧着羊皮卷猛点头。
“是的!是的!小的该死!小的认错!”
狄无谦用手揉着眉心,想着事情总算有个头绪了,不免欣慰。
“去叫梁叔带人将这贱人追回来!这方圆百里都是狄家的地方,她逃不远的,一等牧场工头把损失情形点清后,我会追问这件事。”
“我去吧!”一直没有出声的狄无尘终于说话了。
“尘哥!”狄无谦看着他。
“别跟我争,咋晚这么折腾,梁叔和大伙儿都累了,为兄的还有一点精神,再说这些年我从没为狄家尽过半点心,就让为兄的去吧!”
狄无谦点点头,想想夜好,他心得过大哥的能力。
只有武天豪,似乎对什么都视而不见,只是缓步离开了大厅。
※ ※ ※
幽暗的林子里,李茗烟漠然地望着远方只剩一丁点儿影儿的狄家牧场。
她还穿着狄家奴仆的衣服,纤瘦的身躯立在晚风中,那一张没有血色的脸颊看来分外娇柔生怯,细眉细眼、小鼻小嘴,美得有自己的型和咪,明亮的眼神坚定如石。
李茗烟拿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人皮面具,在地上扭折成一团,她拿出石块擦出了火苗,再捡了几根干柴枝,把这张紧随着自己数月之久的人皮面具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