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冯即安眼晴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武天豪的短短几句话,就把这最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他。
“对,就这样!”
“嗯!老二,你想收我的尸吗?老大根本不听那一套,尤其事关七采石的遗失,你简直要我去送死!”
“三弟!别再开玩笑了,我现在没心情。”武天豪不胜厌烦地说。
“别开玩笑的是你,老二,咱们交情一场,你这么做才是真的说不过去,普天之下,谁能镇得住老大那颗暴雷,你再这样的话,我可要生气了!”他握紧掌头低吼着,“不是我冯即安有偏见,咱们三兄弟没回狄家前都还是正正经经、没病没疯的,结果呢?你去逮李茗烟,我跟大哥去救朱清黎,之后就什么都不对劲了,这全都是女人害的!好吧!你们择你们所爱,做兄弟的干涉不到这一层!老二二,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子已经走偏了,天哪!”他一手叉腰,一手捧着头,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眼前这个真的是我从小就认识的武天豪吗?他会为一个女人牺牲至此?”
“不要说了。”武天豪捏住拳头,瞪着那一地碎落的叶子。
“什么不要说了?你不能逃避这些事,你知不知道”看到武天豪愈来愈忧伤的脸,冯即安数落的声音便愈来愈低,末了他想起什么似的,一团火气又冒上来。
“你别摆那可伶兮兮的模样,长乐郡主的事你怎么说?难道还要再牺牲我!”
长乐郡主?武天豪错愕地抬头,不解地看着冯即安。
走近房门的唐璨在门口猛然收住步伐,她稳住托着茶盘的手,小心地靠上门边,倾听两个男人的对话。
“你知不知道,皇上听了九王爷的话,把清黎郡主做主许给了老大,现在王爷那老头已经在策划要把你和长乐郡主凑成对儿呢!”
“我?”武天豪指着自己,仍是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门口的唐璨,一味捏紧了托盘。
“你也知道朱乐姿那丫头的脾气,无法无天,又刁钻任性,闹得王府都快掀了,连王爷都受不了,清黎郡主也为此事已经搬进了‘黎轩小筑’待嫁;也就是因为这样,王爷才想到要找个人当垫背,偏偏朱乐姿谁都不要,她心坎里只中意你一个。王爷这一想到你,说你人品和脾气都是官场上数一数二好的,虽说出身不高,现下又辞了宫,但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娶了郡主,加宫晋爵、荣华富贵是理所当然的事,在乐见其成的情况下,他当然会想法子如那朱乐姿的愿!”
“你不觉得,这实在太荒谬了?”听完冯即安的话,武天豪偏着头,难以置信地问。
“谁教你那一阵子在京里,老是对人温温和和的,说着笑着就避开了去,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那朱乐姿当与然以为你对她有意思。老二,你到底要怎么样?总给我一句话吧!”
“什么怎么样?”武天豪听懂了,恼怒地-挥袖,这下子他是真的生气了,唐璨的事还不够他烦吗?怎么连毫不相干的王爷府都要扯上他?
他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动不动就拿权势压人的朱乐姿,温文微笑,是他对女人一种习惯性的礼貌态度,再说他从没说过什么明示、暗喻之类的甜蜜话,朱乐姿喜欢他,只能说她会错意,搭错线,干他什么事?
撇开这点不说,武天豪最气的是冯即安,打小便一块儿长大,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个性?
他和狄无尘,还有冯即安,芋人都有个相同的共通点,就是他们都不喜欢跟那些拉杂琐碎的名利权势画上等号关系。
“我还能怎么样?这么无聊的事也要告诉我,你茗是真想加宫晋爵,这种机会让给你好了,我不要。”
“让?”冯即安大叫,“有没有搞错,朱乐姿喜欢的是你,她希望的驸马人选也是你,这干我什么事?我只是个传信人,要不要还得由你去跟王爷说!”
“别闹了,我才不做那种无聊事!”
“老二,这不是无聊,只要你去说一声不喜欢,九王爷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其实啊,这女人是会变的,别看眼前的朱乐姿,尖牙利嘴地不讨人喜欢,说不定婚后她奉你为天,性子也大大转变,人呢,是温柔如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呢?”
后头这些对武天豪毫无意义的话,庸璨全接收了进去,拖着沉重的步伐,她脚尖用力磨擦地板,失神地走开了。
朱乐姿……这位长乐郡主……王爷府里最受宠的贵族千金……她唐璨有何资格去比过人家?
面对她这打一开始便笃定知道的结果,唐璨撇开自己最不服输的尊严,因为这明是她早看清的事实,但谁教她这样爱他!谁教她偏偏却又配不得他的爱!
※ ※ ※
唐璨在楼下呆坐了好久,直到夜色深了,直到武天豪从身后柔柔地揽住她的腰。
“怎么不在房里待着?”贴近她柔软的身子,武天豪像一只蜂,贪婪吸着她身上的香。
“不想待。”她说,神情有些闷闷不乐。
“生气了?”
“怎么……”她看着他,才惊觉那位“长乐郡主”让自己表现得反常了,“我没有生气。”唐璨站起来,很快扫举步跨梯上楼。
武天豪跟着进房,点亮蜡烛,他看着唐璨坐在床沿,手肘斜倚,眼底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外头绵绵不断的小雨。
久久之后,唐璨在寂静之中传来一句。“怎么不去陪你三弟?”
武天蒙说完,轻轻坐在她身旁,“他走了。”
“走了?”唐璨心头隐隐有些不对劲,这个冯即安来去之间似乎太诡异了。
“嗯,京城里待得慌,他来看看我,顺便喘口气。”
“那……怎么又要急着走?”
“不好打扰我们。”他盯着她望,饱满的唇角笑柔柔的。
“你……”不知怎么,她为那话里的隐隐含意羞红了脸,这人哪,她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真坏!”她轻捶了他一下。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在气什么吗?”握住她的粉拳,武天豪轻声问道。
“我真的没有生气,天豪,我真的没有。”她耐着性子,软言地想解释,稍后却以幽幽叹息做结尾。
“那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因为……”
“嗯?”
“我只是很讨厌自己。”她别过身子,垂下头低喊着。
听出话里的不对劲,武天豪把身子朝她移去,揽着她,把她的手握得好牢。
“别这样。璨璨,你没理由讨厌自己,我也不许你说这种话。告诉我为什么?”
“天豪……”她唤了一声,仍是意态阑珊。
“我想多知道你的事,难道……这样也不可以?”他坚定地望着她。
她又叹息了,回过身,充满忧悒的眼神有如小舟,一下荡得好远好远。
“九岁那年,我随着干爹投进了杨家班,八年多的岁月翻来滚去,戏台下看馆们爱看什么,咱们就演什么;台上唱的那些曲儿,念的那些词儿,说的那些世俗男女的喜怒哀乐、悲欢岁月,对我而言只是一样谋生工具。”她嘴角泛出冷嘲的笑,回眸望他,两眼却全是沧桑无奈,“十岁那年,跟着班子里师傅开始学唱戏,我记得,那一首《清平乐》我怎么也背不上口,掌心、腿上连连挨了师傅好几下打,恼我是块木头,说我没吃这行饭的才情。我当时,只是看着拉胡琴的干爹,但他避开了脸,不吭一声,我死命忍着不敢哭出声;直到夜里,干爹偷偷带着药摸进房来,他倚在床边,只是沉默着替我上药。后来,我才看清楚,他整晚都没睡,红着眼替我揉着伤。接着,不知怎么地,第二天就开窍了,什么。离肠婉转,瘦觉妆痕浅。飞去飞来双语燕,消息知郎近远……纵然一点儿都不懂那种心情,我却能照着师傅的话,全背得滚瓜烂熟,把意思唱得细腻,把眼神做得幽怨。起初心头仍然有些别扭,到了后头,就完全麻木了。试想,一个连感情随时都能作假的女人,能不厌恶自己,痛恨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