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知道骆泉净有孕的消息,她就私下和几位姨太太商议过,几个人越想越不安,初时还会怂恿慕容大宇去赶人,但哪知到了后头,慕容大宇贪求和儿子商谈的那笔利益,加上一再为难骆泉净不成,他干脆睁只眼开只眼了。
这下子二姨娘真急了,偏偏又没胆子当慕容轩的面说什么。好不容易等到慕容轩离开了惠山,她便集着一群人,跑去了船上。
才一见面,没等骆泉净开口说话,她就叫人砸坏船上所有的东西,又语带威胁的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
此情此景,叶飞见了差点没气死,也是忍无可忍,他像发了狂一样,动手动脚的把那群人——也不管男男女女,全都扔下船去。
此举虽消了不少怒火,却也忽略了骆泉净。
等他回过神来,看到骆泉净被推倒在地上。
“姑娘,你怎么样了!?”人说孕妇最禁不得摔,不论多轻微,后果都可能是严重的。再想到慕容轩慎重托付的,叶飞简直吓白了脸!
骆泉净摇摇头,站起来想要安慰他,没想到下腹一抽,脚一软,又栽了下去。
栖云画舫里,姑娘们全聚在一起,每个人手皆一根针线,正忙着为骆泉净的孩子缝衣裳。火灾之后,教坊歇业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前一阵子,谭姑意态阑珊,原想让她们每个人都离开算,但在姑娘们哭着央求下,终于打消了念头,也才开始重建教坊的工作。这么些年来,她们之间相依相惜,苦乐与共,彼此间早培养了一份深厚的感情,想到要解散,所有的人都万分不舍。
“谭姑!谭姑!”
听到叫声,接着又看见叶飞踉踉跄跄的抱着骆泉净走进来,画舫里的谭姑和众女吓了一大跳,全丢了针线衣服,围了过来。
“怎么回事?泉净怎么了?!”众女七嘴八舌的问。
骆泉净躬着身子、抱着肚子,却说不出半句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回事?!”谭姑制止众女发问,严厉的问叶飞。
“二姨娘叫人到船上来,和姑娘起了争执,他们乱摔东西,早请好的产婆也吓跑了,我打跑了他们,可姑娘她……。”叶飞急得猛抓头发,脸上全是懊恼之色。
肯定又是慕容大宇指使的!谭咕握紧拳头,怒意顿生,恨不得抽刀让这恶人横尸当场!
“麻烦谭姑照顾帖娘,我去找他们讨回公道!”自怨自艾了几句,叶飞似乎也被激怒了。虽然生为慕容家的人,可是这么卑劣的做法,在在让他忍无可忍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留在船上,骆泉净所受到的骚扰,叶飞比谁都清楚;偏偏碰见慕容轩,她什么都不肯多提,于是他除了见一个赶一个,其它实在无计可施。
阵痛才停的骆泉净一听到他的话,急急睁开眼,抓住叶飞,一个劲儿的拼命摇头。
“我……我还挺得住,如果你心里还有你的公子爷,就听我的话……别上慕容家。”
“姑娘,都到了这步田地,你难道还要忍下去?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骆泉净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疼痛。
“我不是忍,只是轩哥人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他……他如果……能平安出世,这笔帐,自然有他爹爹会讨回来,你就……哎呀!”她朝后一栽,显然难受之至。
“我不去!我不去!姑娘别再说了,千万好好保重身子,叶飞答应姑娘,一切等公子爷回来!”见她疼得冷汗直流,还试图跟他说道理,叶飞心一酸,急急跪在她身边。
叶飞不走了,可是谭姑却没这么好说话。
“容媚,赶紧叫人请产婆去!”谭姑满脸愤怒的说完,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去。
“师傅,你去哪儿?”容媚焦虑的点点头。见她要走,急急问了一声。
“不干你们的事。”
“不要去!师傅,不要去!”洞悉谭姑的心思,骆泉净突然撑起身子,语气严厉。
“难道在师傅心里,对付那个人比迎接这个孩子到来还重要?”
一旁如意替她拭着汗,担忧的望着她。“别说话了,小妹,你得保留点力气,我扶你上床,你别说话。”
这样的质问没有让谭姑发怒,她只像被蜂螫了,脚步停了停,又急急的往前走。
骆泉净推着飘云。“大姐,请……挡住帅傅,要她别去!”
虽然不知道骆泉净的用意,但衡量形势,飘云也明白,眼前实在不宜和慕容家作对。
见飘云没动作,骆泉净挣脱众女的手,挣扎的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谭姑面前。
“师博,难道这孩子真的没有比慕容大宇重要吗?他是您的系,不管您心里有多少顾忌,在你生下轩哥的时候,就已经是避不掉的事实。”
这句话一出,一旁的叶飞傻住了!所有的女孩也都呆了!好一会儿,每个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师傅和公子爷之间的这层关系。
也难怪谭姑会这么恨慕容大宇的所做所为。
“别说了!”谭姑怒斥。
“原谅我这么对师傅说话,但我找不到人帮忙,只有师傅你能。”一波波阵痛侵袭而来,她松了手,痛得跌倒在地。叶飞赶上来,谭姑也急急抱住她。
“求你,师傅!这是……这是……您的孙,不是不相干的人。”
这是她的孙!谭姑心里一颤,好象在这一刻领略了骆泉净母子对她的重要性。
“谭姑!求求你了。”叶飞也抓住谭姑。“公子爷不在这儿,如果他在,我们绝对不敢来找你,就是他不在呀!他不在,还有谁能帮姑娘?!”
“师傅,这儿唯一能帮小妹的就是您了,您是她的亲人呀,求求您吧!”飘云情急下,跪了下来;她这一跪,所有的女孩也全跪了下来。
谭姑抽开手,颤抖的双手捧住脸,仿佛在做一生最难的抉择。一会儿之后,她放下手,眼中含泪,见所有人都还望着她,谭姑一跺脚,发怒了。
“你们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烧水!扶她躺好,叶飞,你出去守着,等产婆来!”
叶飞鼻酸了,不爱哭的他,突然想为谭姑的转变掉泪,他点点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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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了一天一夜,孩子终于平安落地,教坊里每个女孩都争相抱着这个新生的男婴,喜悦的笑声丰盈在每个人脸上,孩子呱呱大哭,声音响若洪钟。
而谭姑禁闭在心里三十多年来的感情,仿佛也在接手孙儿的那一刹间,逐渐回笼了。
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受,一瞬间,她仿佛看见那个孤苦无依的自己,用最冷的眼泪割舍了自己的孩子。
谭姑贴着孩子,像韩莺儿死去的那个晚上,哭得不能自己。
一直等到第五天,慕容轩才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上船一见谭姑,他便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你终于回来了。”谭姑抱着婴儿,慢慢走出来。见到他,便是一个淡淡的笑容。
就是这个微笑,还有这个小小的婴孩,让慕容轩困惑了。虽然也听到叶飞约略提过那日的情形,也得知谭姑的转变,但无法确信,如今看来,他却仍有置身梦中的感觉。
匆匆望了孩子一眼,慕容轩并没有抱他;瞧不见泉净安好,他的心一刻也定不下来。
“她很好。”谭姑明白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
慕容轩望着她,半天以来积在胸口的气息终于顺畅了。
“你太轻忽她的安全,也太轻忽你爹身边那些姨太太,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她们的威胁。你前脚一走,她们自然后脚便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