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娜拿过被好的信走到仍然呆望天幕的骆仲齐身边。
「齐,凌留下来的信唐恩他们已经拼好,如果你要看就回头,不要这个样子,让我想骂你都骂不出口。」
本来为了凌,她还有好多怨言要说,但现在看到他这个样子,要她怎么说得出口?
「我坐在这里还不到三天,身边有你们不断在耳边说话,还是觉得日子难熬──」他开口,语调凄凉:「她呢?坐在这里呆呆看着天空,身边没有人陪她说话、没有人注意她,甚至是到空闲的时候才想到有她的存在和她聊天,或者是在需要她的时候才记得有她这个人,没有抱怨,一点也不像当初我认识的那个会撂下狠话、会出手伤人、会据理力争的凌,而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两个月。」以她那样的个性,竟然肯忍耐两个月的时间。
他──竟然让她过了两个月形同牢狱的生活!
「齐……」
「我怎么原谅我自己?苏珊娜,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原谅我自己?」他不遵守约定,还以为自己能谈多成熟的感情,最后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以爱为名,设法束缚她,将她强制在身边,忽视心中的罪恶感,自私地认定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她想要的我没有一件给过,她不要的我却都让她承受──束缚、限制、拘束、要求……我给过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或许你给过她什么,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苏珊娜低头忍住掉泪的冲动。「你是第一个让凌点头答应交往的人。」
凌,如果你看到他现在这模样,还会舍得走吗?苏珊娜在心里悄声问。
但她也知道──凌还是会走的,怕让齐爱得太深,而自己无法回应。
「也是最差劲的一个。」他说。「谁都能比我对她还要好上千百倍。」
「也许吧。」她将相框放到他曲起的腿。「我不懂中文,这是凌给你的信,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别辜负廷文和唐恩的苦心。」
「这是你那天丢在会场的东西。」于佑也走向他,将重新包装过的礼物放在相框上。「你原本打算那天送她的礼物。」
「谢谢。」骆仲齐扯开惨淡的笑回应。
「不要跟我说这个字眼。」浓浓的罪恶感鞭笞着于佑。「会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不是你的错。」骆仲齐看向窗外。「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没有做到我承诺的事,跟你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是我太自私。」
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仲齐──」
「你们先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们明天再来。」苏珊娜试探道,骆仲齐却回到一开始没有反应的状态,让他们只能又抱着和前天昨天一样满心的失望离开。
那时候在这里呆呆看着天空的她,脑海里在想些什么?
仰望纽约蔚蓝天际的他试图揣测凌云两个月来的心思,发现自己真的不懂,搅尽脑汁想了三天还是一片空白。
那么她是如何这样子度过漫长的两个月?
用力闭上眼忍住夺眶的湿意,低下头深呼吸,再睁开时,入眼的是正对着他的相框和记不得什么时候买的礼物。
相框中拼拼凑凑的文字还很清晰──
你没有遵守约定!
简单的指控,狠狠揪紧他的心。
说会给我,目由,不会束缚我,最后还是和他们一样只会绑住我。
是的,他到最后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爱你!
一行话,令骆仲齐直起上半身注视良久,不断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但反复再反复,还是指着同一个意思。
她说,还是爱他?死灰的眸复燃希望,开始接着阅读下面的文字──
献出你们的心,但不要把自己的心交给对方保管。
要站在一起,但不要靠得太近;
因为庙宇的支柱是分开竖立的,
橡树和柏树也不在彼此的阴影下生长。
等你认为自己已经成为能做到这一点的好男人再来找我,如果你想。
但我不保证列时候我还爱你。
要知道,喜新厌旧是一个女人的专长,尤其──
那个女人是我。
凌云
空气中仿佛笼罩了一世纪的寒霜,终于让由浅至深的低沉笑声放纵地打破。
她没有放弃他!还没有!至少在离开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他。
「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希望重新回到双眼,骆仲齐暗暗立誓:「凌,我发誓,绝对会。」握紧礼物贴在额前,他发誓!
总有一天他会将这礼物送到她面前,总有一天!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总有一天」竟花了他七年的岁月!
七年后,「凌云枓技」正式登陆台湾!
第十章
新建的大楼刚敢用,入主的公司是以软体设计在美国称雄,最近又传出将与硬体制造大厂签下合作计画的消息,带着大量资金人才进驻台湾的「凌云科技」。
外界推敲着,由凌云科技大手笔买下位于黄金地段、高达二十二层大楼的举动来看,足见其打进台湾市场的决心。
台湾商界关注凌云科技的一举一动,想看出这家公司进驻台湾会造成什么影响,同行小心翼翼提防冷不防的一枪,有心人则在旁观看可有投资机会。
听说,那主事者即将到台湾,好象是年底吧,将会在美商联会首度公开露脸……外界正沸沸腾腾地如此传言着。
「如果被外界知道你买下这栋大楼真正的原因,一定会很失望。」于佑走进办公室,声音打扰了站在窗前沉思的男人。
窗前的男人──骆仲齐,手掌轻抚窗棂,眸里透露藏不住的眷恋。「从设计到装潢都有她的个性,简单明朗自在。」
「这栋大楼从里到外都由她一手设计。」七年了,他的内疚不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减轻?于佑觉得自己像一旁急死的,啧──不屑提那两个字。「这是她的怪癖,不想让不适合的夸张装潢毁了自己设计的建筑物。」
「的确像她会做的事。」他不惊讶。「她在某方面来说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我请人调查过,她人还在台湾,你──不去找她?」这七年来于佑在旁边看得心虚。
当年骆仲齐为了忘记凌云离开他的事实,疯狂地投入工作,把自己当成一台机器,无情绪地活着,直到三年前在新闻中看见她的消息──欧洲建筑设计银奖得主──才抓回一丝人味。
也是在那时候,所有认识她的人──包括室友苏珊娜才知她学的是建筑。
这栋办公大楼,是她甫回国所承接的第一个案子,两年前得知此事的骆仲齐立刻派人与建商洽谈,买下整栋大楼。
不是为了宣示在台发展的决心,主事者的决策只是想拥有他爱的女子所设计的作品,如此而已。
疯狂──却让人由衷佩服,但他仍不明白凌云真值得好友如此执着。
「于佑,我怕。」面对多年老友,话很容易出口。「凌的心思我们之中没有人摸得透。七年是多么长的时间,这段时间她又去过多少地方、遇见多少吸引她目光的人事物我都不清楚。她还会记得在纽约的所遇所见?还记得在纽约谈过一场差点窒死她的恋爱?还记得那个说话不算话的情人?这些都是我害怕面对的问题,还有更重要的──她还爱我吗?爱这个曾让她尝到困兽感、不快乐也不自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