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用手帕按按眼睛,她心里十分感激子洋:“我们已点了菜。”
“只要我们签单,他们不会干涉我们吃不吃。”子洋为她拉开椅子。
“你真好!”素心和子洋离开扒房,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了呀!晚餐都没有吃。”杨婉儿推了推尤烈。
尤烈转过身,刚巧看见子洋扶着素心离去。素心脚步轻浮,显然不大舒服的样子:“怎幺只有两个人?”
“那霍尊尼先走了,好象和李小姐吵架,李小姐一直托着头。”
“你好象参与其中?”
“霍尊尼又坐下,又起来,他们三个真的像发生争吵。”
“大概为了张宁。”
“张宁是谁?”
“你不认识的,快吃你的牛扒吧!”
“吃完晚饭,今晚我们去沙滩散步,”婉儿开心地含着薯条:“明天星期日,我不用上课,你又不用上班。”
“那你就快点吃,要不要吃雪糕?”
“要啊!雪糕新地。”
尤烈笑一下:“小孩子!”
“别这样说,我十九岁了!我妈就生了我和我大哥,我已经很大了、很老了。”
“好,老人家!要去沙滩散步就快点吃。”尤烈吃了两口牛扒,就放下叉子,刚才见过素心,她的影子老在他眼前晃,他突然觉得没有胃口。
到沙滩,他的感触更大,他和素心曾在严寒的北风下相拥着在海滨散步;他们也曾在和暖的初夏到海边谈情。素心娇情无力地躺在尤烈的怀里,嘴里甜腻地叫着“烈!”,双手绕住他的脖子,那时候的尤烈已失去了自己,连灵魂都附托了给素心。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有丝丝蜜意,缕缕情怀。甜蜜、迷醉的日子彷如昨天,可惜如今一切已烟消云散。尤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婉儿靠在他身边;可是,他感到无比的空虚。
婉儿拉他一下:“我们到沙滩的另一边。”
尤烈木然跟着她走,突然,婉儿好象踢到一声石头,几乎倒在地上,尤烈连忙走过去扶住她。她乘机依偎在尤烈的怀里,用手搭着他的肩膊,尤烈突然紧紧抱她,口中喃喃的。婉儿闭上眼睛,仰起脸,把嘴凑过去,尤烈正要低头吻她,蓦地发觉怀中的人不是素心,他慌忙把婉儿推开。
“对不起!”
“哎!”婉儿顿足哭嚷:“你讨厌我,你根本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真的!”尤烈感到歉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想着李素心,你忘不了她。”
“我承认还不能忘记她,但是,我一定设法忘记她,相信我。”
“真的呀?”
“真的。我有点疲倦,想早点回家,明天我们开快艇出海。”
“好啊……”
尤烈回家,洗过澡,人和心都很疲倦;可是,怎样也睡不着,每次在外面碰见素心都是这样,她的影子总要绕上他一整天。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欢乐日子,一幕幕的在他脑海中重演。
他经常责备自己,为什幺要恋爱,第一次堕入情网,就给人玩弄、给人报复。被人拋弃,最不幸的,和素心分手后,他竟然不能再适应过去花天酒地的日子,每天让回忆、痛苦、空虚、孤寂、迷惘吞噬着他的心灵。
为了尤爷爷的健康,为了他自己,唯一可行的,是尽快和婉儿结婚。婉儿虽非其所爱;然而,难道真的要自我折磨一生至死?
尤烈痛苦,但是,他绝不肯要回素心,纵使他肯原谅她。
素心比他更痛苦,以前和尤烈在一起有多好!尤烈爱她、迁就她、宠她。她闹情绪,可以向尤烈撒娇、发脾气。她从来不担心寂寞,因为尤烈一天到晚都在她身边,事到如今,她才领悟尤烈是多幺的爱她,没有尤烈,她又是如何的孤单、凄迷,一天过去像是等待了一个世纪。尤烈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她既妒忌又心痛,但是,她又能怪尤烈吗?过去,她伤害他实在太深,他不因此而疯狂总算幸运。现在,和他一起的女孩子,并不是玉凰她们,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学生,从她的眼中,看得出她非常爱尤烈。素心自从见过她之后晚晚发噩梦,梦见尤烈拖着婉儿,婉儿穿著雪白的婚纱。
每天醒来,襟枕尽湿!她已和所有的朋友告别,现在只有她孤独一人,她每天疯狂的工作,不让自己有一丝空闲,有时到六点钟,安芝忍不住了:“素心,走吧!整座大厦的人都走光了,冷气系统也快要关闭了。”
“你先走,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明天起你依时下班,不用等我。”
晚上,安芝忍不住打电话回公司,十二点啦,她还在办公室,下面六层的百货公司,也在八时关门了。素心的确在工作,陈年旧账都翻出来整理,她最开心的,是偶然在一些法国时装杂志里,发现一张夹在页内,她和尤烈合拍的照片。她会拿着相片看一晚,想一晚,直到第二天早上,人家上班,还以为董事长早到了。
初恋情人最难忘,除非经过洗脑,否则,她怎样也忘不掉尤烈。
一天,安芝吃过午餐,回来的时候,面色很难看,魂不守舍的,连文件也拿错了,又碰翻素心茶杯。
“安芝,你怎样了?”
“啊!我……我……吃午餐的时候我碰见芬妮。”安芝欲言又止,她咽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说:“她说尤烈要结婚了。”
“杨……婉儿?”
“是她,那大学生。”
“啊!”一股寒气由腹隔直升上大脑,素心轻飘飘的,她拼命抓住安芝。
“素心,你嘴唇都白了,我马上请张宁医生来。”
“不要!”她轻似无声:“老毛病,我只要休息一下。”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的!”她紧握住安芝递给她的热茶,她全身发抖:“人,真的不能走错一步,一旦错了,想回头,已经太迟了。”
“尤烈也太无情,这幺久还不来看你,还跟另一个女人结婚,我要去找他!”
“没有用,我去找他,他不单只对我不理会,还用汽车把我拖倒在地上,你去找他,有用吗?”
“他太无情无义,”安芝气得鼻子都红了:“他跟别人结婚,是想报复!”
“不是报复,尤烈不是这种人。他为了爷爷,我把爷爷气病了。他娶个太太回来安慰祖父,是一片孝心。他要结婚,是我意料中事。”
“忘记他,其实张宁医生很爱你。”
“不!不可能!我对爱情很固执,爱上了,就爱到底,爱到老,爱到死!”
“可是,他结婚后,就是个有妇之夫,你怎幺办?”
“我?”她笑,声音却仍哭泣:“我只好在空气中消失。”
“素心,你不要做傻事。”
“我不会去自杀,世界之大,难道没有我藏身之所?”
“素心,你精神很差,回家休息吧!躺躺也好。”
“是的,看看这片天空,让太阳照耀一下,也许我会开心些。”素心垂手拉起手袋:“这儿拜托你了。”
安芝望着她那落寞、萧条的背影缓缓移去,她禁不住流下两行泪。
张宁推开芬妮,冲进尤烈的会议室。
刚散会,会议室只有尤烈一个人:“芬妮,你没带耳朵,我说过不见客。”
张宁推走芬妮,关上了会议室的门。张宁活了三十一年,第一次这幺冲动:“我找了你六次,你不回电话,也不接听我的电话,到底为什幺?”
“我和你无话可话!”
“有的,我们之间还有个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