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挂掉电话,若无其事的回去,远离这个有她的小镇,也许他的脑袋会再度混沌,不再那么透明可见。
“是你吧!瀚云。”静婷幽幽的打破沉寂,“怎么打电话来都不说话呢?”
男人也许是天生的骗子及伪善者。
“我想听你的声音。”
“如果是真的,你不会连着好几天都不打电话。”她毫不客气的指责。没陷入爱情的女人,永远是雪亮且理智的。
“你说对了。”他无奈地道。“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明天一早就回去。”
“路上小心。”她惯例地道,语气不冷不热。
“我知道,谢谢你。”他也惯例的回答。
接下来是一片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瀚云——”
“静婷——”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很快的沉寂下来。
“我们解除婚约吧!”静婷维持一贯地语气道。
“你说什么?”严瀚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声音因兴奋及不能置信而颤抖。手中的听筒也重的持不住而不停的摇晃。自由的感觉大概如此吧!此时他好像一个入狱多年的囚犯,提早重见光明似地。
“我想了很久,难道我们要这样下去吗?我们都是成熟的大人了,难道我就一直这么幼稚,这么感情用事吗?只是为了报复你,为了让你这一生也无法与心爱的人厮守。只是一味的将邱品舟离开我的罪,加诸于你身上,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这根本不是你的错,只是我替我自己找的借口,只是我想活下去,我想活得心安理得。我怨你,我怪你,我告诉自己是你用钱把他打发到世界的另一端。让他背弃了我们之间的盟约,让他远离彼此的感情,其实,错根本是在我一个人身上,只是我自己不敢承认,我太怯懦了,我——”
“静婷,你冷静点,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呀!”严瀚云急急的安抚,阻止她那即将歇斯底里。
“不,你不知道。爸要你拿钱打发他的当天晚上,他来找我,他说,爸瞧不起他,他会努力开创一番事业给他看,他不会用到爸的一毛钱,他只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去奋斗。我没有答应他,我害怕,我害怕放弃手中的事业,放弃自己的生活,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家庭主妇,义务的帮他带小孩,听他叨叨不休的诉说公司的差劲,我真的害怕,我逃了,却又将罪过归在你身上。”
“静婷——”严瀚云惊讶地张开嘴。他从不知道,原来人类为了减低自己心理压力时,会变得这么可怕。
“我很抱歉。”
瀚云无法恨她,甚至怒吼,毕竟承认自己的错误需要很大的勇气,更何况,那只不过是好强的静婷,替自己所上的保护色罢了。
“你打算怎么做?”失去恨以后的静婷,要用什么力量活下去。
“去找他。”
“找他?”
“嗯,我只希望还能来得及。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突然想通,也许生活上有很多事情不是靠爱情便能解决,但,解决这些事却需要有爱情当基础。因为爱他,煮饭、洗衣、带小孩,不会那么令人难以忍受,换个角度来看,是一种幸福。我不能对自己连做都没做过的事打上价格,那实在是可笑且幼稚的。经验本来就是在尝试中累积的。”
“我会解决所有婚礼上的事的,你不用担心。”她声音透着无穷的希望,“祝福我吧!”
女人实在是坚强且韧性十足的动物,欣怡如此,筱崎如此,静婷亦是如此。
“我相信绝对来得及的。”他道。
“那么,再见了。”
严瀚云挂上电话,一时之间对这戏剧化的发展张口结舌,无法思考。心中忧喜参半。好不容易道义上的责任终止了,但筱崎呢!她会接受一个不断带给她伤害及打击的男人吗?她会原谅他吗?
她会的,她一直那么的善解人意。
可是,你伤她伤得那么深呀!
严瀚云重重的甩了甩头,站起身子。与其在这患得患失,不如亲自上她那求证答案。不管她怎么对自己,绝对是自己罪有应得。
急促的敲门声在此时传来。严瀚云拉开门,却见筱崎满脸泪痕,眼底充满了焦虑,耽忧、无助、傍徨……
“筱崎,你怎么了。”她的模样令他心碎,怜惜的拉住她,发觉她全身冰冷。
“小安有没有来这?”她的眼光散乱。
“没有呀,他不见了吗?”
筱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松松地直往下坠。
“筱崎!”他赶忙扶住她。
“这是我的错,”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喊,“这是我的罪,要惩罚就罚我好了,为什么要降到他身上。我知道,我不该从你那偷走他,我不该隐藏任何事实。咏济说过,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他身边的事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害怕失去而对你扯谎,这是我的不对,可是它可以罚我呀!为什么让小安来承担?为什么,我的错……”
“筱崎,”严瀚云不知怎么一回事,他只知道小安失踪了。他晃了晃她,再晃了晃,“你冷静一点好不好,小安说不定正在那里哭着要妈妈,你不能自己先崩溃呀!”泪水汹涌而出,筱崎投入他的怀中,让泪水流湿了他的前襟,让自己随着泪水放松自己的情绪。
“我到处都找过了,他不在姑妈那,也不在你这,他会到哪去?”
“有没有地方漏掉了?”
“没有,”她摇摇头,“咏济,”她大叫,“除了咏济的墓地,但可能吗?”
“不管怎样,我们得试试了。”他轻拍她的背,顺便传达一些力量。
“我们?”
“拜托你别在这种时候拒绝我的帮助好吗?”
“但我们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我不在乎,我是真喜欢小安那个小东西。”严瀚放开她,赌气的走出门。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呀!你不能再瞒下去了,每个人都有知道自己身世的权利。生命的意外频传,你不再因自己的自私而欺瞒他们了,再还没铸成大错之前,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说出来吧!即使有可能失去小安——
筱崎鼓起最大且艰困的决心,平静地道:“小安是你儿子。”
☆ ☆ ☆
如果不是他耳朵有问题,那就是他们两人其中一人疯了。
小安是他的孩子,流着他的血。
严瀚云已经不知此时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情与反应了。连他脑子都乱哄哄,七荤八索的理不出一个头绪。不知是不是老天对他开的玩笑还不够,趁着此时,又借机多添一桩呢!小安是他儿子。
他直挺挺的转过身子,眼睛发出颤人的寒光。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你最好赶紧对我解释一切经过,”怒气率先爆发。
“他是我儿子,你却一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他也是我儿子。”
筱崎痛苦的语气,拨动他心弦的忍与怜惜。
“我们先找小安吧!一切的事情,找到小安后再说。”严瀚云转身离去。他不知道,在此时这种复杂的心绪下,他要如何面对筱崎,连如何面对自己他都不知道了。
他重重的踩着地板,泄恨地走出旅馆。出了大门,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往哪个方向走。他转身请问,却见纤细的筱崎,犹如狂风中孤立的花朵般地脆弱、易碎。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揽她。让她的头顶着自己的肩膀。
“走吧!”
一路上两人出奇的沉默,谁也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