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二十一岁呀!刚好符合法定饮酒年龄,不然你以为我多老?”
这个双颊绯红,近看还有雀斑,眼灿若星,眉比新月,唇红齿白的金发俏妞,吐着香槟酒香,正开口告诉他,她只有二十一岁。
凭她过往欺负他的一堆林林总总、洋洋洒洒的精彩纪录,他断定她至少也与他同龄,大约二十五、二十六吧!可是,她居然小他五个三百六十五天,瑞凡真觉得匪夷所思,难以置信。从今以后,他大概很难再信任自己拙劣的判断力了。
瑞凡顿时感到头重脚轻,仿佛一吨炸药在他脑袋里引爆,把他从前对碧姬的成熟冶艳、活脱脱一副狐狸精景象全给炸得粉碎;而那个点燃火药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这个爬到桌上去跳起舞来的小捣蛋。
那舞步如此轻盈、那舞姿多么曼妙,瑞凡不由得看得出神,好一会儿才道:
“这是‘在曼哈顿死去’,对不对?”
一绺发丝挂在额前,碧姬停下脚步,喘着气,眼睛闪着迷光,如雾夜中的寒星,她笑问:“你怎么知道?看过吗?”
瑞凡觉得这问题有点好笑,他不但知道,而且还清楚得不得了,不为什么,只因为“在曼哈顿死去”正是他舞台剧本的成名之作。
“嗯,从前在洛杉矶看过。怎么?你喜欢吗?”瑞凡为碧姬拂开额前乱发。
碧姬笑着继续踩着舞步。“我喜欢这部舞台剧,非常喜欢。剧本写得优,演员的歌舞底子也厚,一段凄美的爱情,关于一个青年诗人和妓女的故事。上演期间,我几乎天天冲到剧院当戏疯子,最感动的是第四幕后段,诗人在曼哈顿地铁遽死的情节,那一段我每看必哭,眼泪还常常把邻座的倒霉鬼给淋湿咧!虽然把眼睛哭肿了很难看,但我就是忍不住。”
看她说得如此动容,瑞凡决定还是别将她的美梦打醒。如果告诉她此剧作者本人就在眼前,她究竟是会兴奋至极的搂抱他狂吻一整夜?还是气愤他隐瞒她,把她当天大的笑话,进而恼羞成怒赏他一夜的铁拳呢?
说实在话,对于碧姬可能会有的反应,瑞凡心里一点谱都没有,所以他决定三缄其口的保持沉默,因为无论她有何种反应,都肯定是他承受不起的。要晓得眼前这个女人是无法以常理判断的怪胎呀!
“其实那出戏和歌剧‘霍夫曼的故事’十分相似,该剧第三幕是描述诗人霍夫曼与威尼斯名妓米叶莉塔的爱情纠葛。”
瑞凡回想起自己当初如何以此剧为灵感,而创作出“在曼哈顿死去”这部热情洋溢又带点青涩的舞台剧本。
“是很相似,不过自古以来,著名戏剧中,这类描写青楼女子的乐章实在多如繁星,像是‘茶花女’、‘泰绮思’……等等,‘在曼哈顿死去’虽然有许多大师的影子,但仍可称得上是部真情流露的杰作。”
聆听她如此盛赞自己的作品,瑞凡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谦虚的差点脱口说出: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啦!
“你真得很喜欢戏剧耶!我在南加州大学念文学与戏剧时,也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奇特的女子。”
“我怎么个奇特法?”
碧姬好奇的在瑞凡身边转来绕去,原来他待过南加州大学呀!那个“在曼哈顿死去”的剧作家,听说也是同校出身,真巧,不晓得他们是否曾经在校园中擦身而过?
“你呀!初见面的时候,是个热情如火的荡妇卡门;登上舞台时,你又摇身一变成为气质高雅、脱俗绝尘的茶花女;而当你卸下浓妆,却卸不下你的伶牙俐齿时,你却又像极了刁蛮成性的杜兰朵公主。”
碧姬噘起嘴,扮了个鬼脸:“我倒宁愿是那敢爱敢恨的托斯卡,或者是那个娇美若花的印度少女拉克美,最不愿成为‘弄臣’里那善变的女人。”
“但也就是因为女人的善变才有这些戏剧的诞生,如果没有千种性格的女子,这世界将会多么无趣呀!虽然歌剧‘弄臣’中有这么一段歌词:‘女人最善变!哭泣或欢笑都是一场假戏,你若相信就会倒大霉。’,但我仍然愿意盛赞女人的善变。”
这一晚,瑞凡和碧姬在半醉的状态下,忘情地讨论著诸多戏剧、音乐、电影以及文章,举凡古典歌剧、百老汇音乐剧、前卫实验剧、清唱剧……等等,这是知性交心的一个特异迷人夜晚,他们激昂忘我,一同徜徉在戏剧那不可思议的美妙之中,千杯不醉,相与枕藉……
☆ ☆ ☆
头好晕,阳光直晒在他赤裸的身上,好烫啊,等等,赤裸……?
瑞凡霎时醒了过来,惊讶地发现自己浑身一丝不挂地躺在地板上,身旁还有个软绵绵的东西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接着往下看,赫然发现他的肚子上,正横置着一条匀称修长的腿,他还来不及将那腿移开,她的身体已经完全贴上来了。
“碧姬!醒醒,碧姬!”瑞凡跳了起来,打了个大喷嚏,他于是赶紧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裳套上。
这女人真是连睡着了都要欺负他,整条薄被都被她占为己用,简直完全不顾他的死活嘛!
什么叫酒后乱性,现在可是完全明白了。瑞凡从来没想到原来自己的酒品这么差,居然疯到把衣服都剥光了,他瞄一眼同样一丝不挂,卷着被子呼呼大睡的碧姬,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们该不会……
“上床了吧?”门边忽地传来的声音,吓得瑞凡差点没作贼心虚的从窗口跳下去。
畔宁和西蒙立于门边,饶富兴味地环视屋内的光景。“想不到我们才一个晚上没回来,事情就发生了。”西蒙的嘴角扬起,拼命忍住内心泛滥的笑意。
畔宁也不放过机会糗糗瑞凡:“小哥,你动作也太快了吧?”
偏偏脑筋一片混乱,到底这是不是一场误会,或者残酷的事实当真发生?瑞凡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想辩驳都没办法。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呀!
“就算上床了,也不干你们的事吧?你们最好立刻给我闭上嘴,老娘困得要命,还得忍受你们一人一句的轰炸,真是火大的想剪了你们的舌根!”
碧姬虽醒了,却还懒懒地赖在床上,一脸低气压地瞅着三人,好像一会儿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身冲过来扁人的样子。“那就不打扰你们,我们去吃早餐吧!”西蒙牵着畔宁要离去。
“慢着,你们两个昨晚为什么没回来?”碧姬不开心地问道。
“帮个忙,你别管我们,我们也不打扰你们,行吗?”西蒙一副恕不奉告的冰雪模样。
“如果我想管的话呢?”碧姬坚决地昂起脸,迎视西蒙深不可测的冷眼。
西蒙有些上火了。“这和我们当初说的不一样,说好互不干涉的。听着,我真的不想跟你吵,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什么都别说了。畔宁,我们走。”
望着两人双双离去的背影,碧姬像一只斗败的狮子,颓然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从来没有对我生过气哟!一次也没有。”碧姬无精打采地说。
“他没有生气,只是肚子饿了,说话的态度自然不好,如此罢了。”瑞凡就是无法放着她不开心而不去理睬。
“嘿,你!常常好心安慰失意的女人不太妙喔!心太软的男人往往落得被自己心爱女人抛弃的下场,最后只好迎向他同情的女人的怀抱,然后这辈子就注定惨烈的成为一个可怜又可悲的男人。”如果她的心情很糟的话,她就想办法把大家一起拉下她凄惨混乱的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