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够资格和你在一起。”
自那一日起,他再也不肯正眼凝视她,连最终说再见的时刻,他依然没有抬起脸来,否则他将会知道她预备将一生的泪水都在这一刻哭尽,失去了他,她再也不懂得笑了。
“我不懂,难道我是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还是我,你的畔宁,那个坐在你的摩托车后座吓得紧紧搂住你的腰直尖叫的胆小鬼,那个把你的报告拿来折纸飞机玩害你差点被炒鱿鱼的捣蛋鬼,那个趁你睡着之后偷偷将你的头发剃得乱七八糟还自以为贤慧的傻瓜蛋,那个被你载到山顶上头一次见识满天星星美景而感动得一塌糊涂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你的求婚的……”
“不要说了!”他坚决打断她回忆美好往事。“一切都过去了,你我都把彼此彻底忘了吧!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四个字就将一切带过,畔宁怎么也无法接受,她心中暗自规划未来甜蜜的蓝图,再也没有落实的一天了。
她的眼泪止不住,可是他却看不见,他不会再看她一眼,枉顾他们爱的深浅。
“我想……我该把婚戒还给你吧?还有你屋子的钥匙,我放在那里的一些CD和书,也该拿走。”畔宁不明白自己已是如此柔肠寸断,怎还有力气站在这里心平气和与他谈论著这样的琐事。
“找个我不在的时间,你把东西搬一搬吧!”
“那……就这样了。”她随口订了一个时间。
“嗯,就这样。”
想不到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结束时却是这样虎头蛇尾,令人伤心。
☆ ☆ ☆
“啊啊,一大早有热水可以冲澡真是一件幸福至极的事。”碧姬浑身湿漉漉地由对门公共浴室走了进来,沿路滴着水也丝毫不在意,只罩了一件短T恤,和全裸没什么两样。
她大剌剌地把水往畔宁的身上洒:“下雨了,下雨了,哈哈哈……”
哀伤的情绪完全被碧姬打断,畔宁幽幽阖上日记,告诫自己再也不许掉眼泪了,她来纽约不就是为了学习去过没有他的日子吗?她要当真把他忘了,她不要作爱情里单方面被遗忘的可怜虫。
男人对爱情往往没有女人来得坚定,为了前途而舍弃一段爱恋,是多数事业有成的男子年少懵懂时必经的一条道路。畔宁现在懂得这条铁则了,她不再痴心妄想爱情胜于一切,更不再奢望会有一个人真心爱着她,无论她的身份是不是叱咤东亚商场的夏氏集团千金。
大小姐。她的他竟然这样称谓她,简直令她寒心。
枉顾畔宁的低眉叹息,碧姬恣意甩着身上的水滴殃及畔宁,害她一下子湿了整头整身。
“过瘾,过瘾!”碧姬玩累了,径自跑到厨房拿出一大瓶冰水,咕噜咕噜灌个饱,一抬眼看见畔宁。“咦?你怎么全湿了?好端端坐在窗边也会有事,外面又没下雨,真是奇怪。”
还问呢,也不晓得是谁闯的祸。畔宁不由得嘴边嘀嘀咕咕。
“你在碎碎念些什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洗个澡吧!”
“不必了,我昨晚才洗过。”才说完,一口水便直直喷在她脸上,让畔宁眼睛都睁不开。
碧姬忙用T恤抹她的脸:“对不起,一口水梗在喉咙里,不吐出来的话,我肯定翘辫子。”畔宁挥开她的手,自己抹掉眼皮上的水珠,此举意外让她察觉眼下的酸涩疼痛。天啊!一定是刚才痛哭的后遗症,她的眼睛肯定红肿得不像话,莫非碧姬看见了?
“我看这下子你不去洗澡都不行了,不然整天下来脸上都还有我的味道耶!多脏。”碧姬一面说一面将畔宁推往浴室去,随手扔了几件衣物、毛巾给她,然后便把浴室的门由外头紧紧扣住。
“开门!碧姬,放我出去!”
“你好好洗,慢慢洗,把所有晦气、不愉快都洗掉,我才放你出来。”
听到碧姬这句话,畔宁整个人垮下来,她停下敲门的动作,不再试图反抗了。原来,她的每一滴眼泪,碧姬都看到了。
扭开莲蓬头,让粒粒饱满的水珠落在她脸上,畔宁闭上眼睛,不再多想。
然后,她听见碧姬的音响开始流泄出现代乐大师李格第的匈牙利摇滚,那一颗颗充满未来感的音符毫不客气地填住她的耳朵,不留一丁点空隙。
虽然这样的机械音乐极度不协调,却意外地使她在沉浸哀痛多时之后,这一刻里,竟然感到解脱。
这感觉一如前卫纽约给她的,一种违和的安慰。
☆ ☆ ☆
来纽约之后,瑞凡从来没像昨晚一样睡得这么香甜过,他缓缓睁开眼睛,却一点都不想起床。
昨晚他闲散地慢慢踱步回家,一路上满脑子都在回味着蕾秋甜美笑脸的残像,还有她迷人的幽香。整个夜晚,他孤独抱着软绵绵的大枕头在梦里与她幽会,他们亲吻、热恋,然而到了最后,她却落下令人不解的眼泪……
瑞凡于是醒了过来,除了她的泪水之外,昨夜的一切都美好得令人不敢相信,真希望永远都不要醒来。
美好的早晨,他差点要错觉以为自己已经逃过大哥的终极追捕令,而安然回到洛杉矶的家中了。
直到那骇人的不协调音符冲过屋顶刺进他的耳膜,他才蓦然惊醒。哎,他原来还在纽约,楼下还住着他的头号克星——那个泼辣古怪的碧姬。
听听这是什么东东?他知道是李格第,可是他实在搞不懂现代乐,至少他认为一大早就接收这样的节奏太有助于神经衰竭了。
“有一天我一定要有一台自己的音响。”瑞凡不情愿地起床,一面穿衣服一面喃喃许下这个很没前途的心愿。
他打开冰箱吹着冷气发呆,既然里面没摆东西那干啥还给它插电呢,真是头壳坏去。
没办法,今天还是到碧姬那里去开伙吧!
瑞凡抓抓头,拎起桌上的剪刀,决定厚着脸皮到楼下施舍一点吃的。
☆ ☆ ☆
瑞凡摸着鼻子下楼去,心想,幸好碧姬目前似乎没有固定的爱人,否则他就很难像这样常常进出她的屋子分享她的厨房了。
所幸她现在心里只有西蒙,短期之内,应该不会有别的男人贸然出现阻断他在她那里包饭的好事。
他当然不会做菜,每次都是碧姬一手包办,三两下就有得吃,瑞凡乐得在一旁纳凉。
“看不出来你是个会进厨房的女人。”头一次碧姬做了一道色香味美的千层面,香气扑鼻惹得瑞凡口水直流。
他说的话不是毫无根据,毕竟她每天都涂上光鲜亮丽指甲油的十只玉指,看起来一点都不适合去握菜刀、捏面团,比较可能拿来勾引男人,成果一定十分斐然。
碧姬不说话,光瞪大眼直盯着十根手指头发愣。
“你不快点来吃会冷掉哟!怎么了?该不会你一个不小心把手指头都给切下去加料了吧?”“如果我说……里面真的有一些特别的料不小心加了下去,那这盘千层面你还吃不吃?”碧姬笑得暗藏玄机。
瑞凡早已穷凶恶极得猛吞掉一大碟的面,正预备吞第二碟呢,看见碧姬的笑脸,他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你……到底放了什么在里面?”他还塞在嘴里的半口面进退两难,一不留神便吞了下去。碧姬把十指摊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我有七根蓝色假指甲全不见了,还有四个玩具戒指也不翼而飞了,你说它们都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