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子,满室的暖意直扑而来,她不禁微微一笑。
像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来杯热呼呼的茶,才想着脚跟一转,就往日光室走去。
婉拒了想要帮忙的佣人,她自行泡了一壶伯爵,又在茶中加了些牛奶去除刺涩之味,不久即满室生香。
才刚落坐,一道阴影自背后侵上。
她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森幽的眸子,心没来由忽地一悸。
独孤昊以脚勾出她身旁的椅子落坐,怔怔看向她始终不发一言,幽黑的眸瞳深不可测。
“你可是闻香而来。”深深举起骨瓷杯浅斟一口,用笑谑隐藏忐忑。
他毫无预警地将她整个人捞起揽怀,她猝不及防地一震,眼见杯子从手中脱落就要落地,却被他眼明手快的一手接过,杯中滴水未溅。
“啧!像只落水的小猫。”他将杯子随意放置在桌几土,大手玩弄她微湿的发。
她不由自主地偎入他的怀抱,汲取他身上的气息,一直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的冷,直到接收到他胸膛暖意。
“筱筑好吗?”
“很稳定。夜魅的医术一流,谢谢你的鼎力相助。”
“别谢我,我是要索取报酬的。”他在她的发顶亲了一下。
大雨扑打着落地窗,相较于室外的凄风苦雨,室内是无言的亲匿与温馨的两人世界。
须臾,独孤昊打破沉默。“告诉我。”
“呃?”深深对他没来由的一句话愣了一下。
“告诉我当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想再提起往事。”她蠕动了一下身子想避开这个话题,他却不放过。
“别想再逃了。为什么你要躲在城墙后面不肯让我进入你的内心帮你?”他的语气虽温柔,但眼神却是凌厉无比,令人无所遁形。
她轻轻做口,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你真不死心。”
“你早该了解我的。”他不屈不挠穷索了两年就是顽固的证明。
过了一会儿,她才徐徐开口。“我要从何说起?”
“就先从你的家庭吧。”他俩有的是时间。
“我的父亲是出生在加州的华裔混血儿,母亲则是台湾人,在她赴美留学期间遇见父亲,进而相识、相恋、结婚。婚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生下了我……你了解这就是为何他们火速结婚的原因了吧。”
他只是玩弄她的发,静静聆听不做评论。
他的态度安慰了她,于是继续往下说:“婚后方知相爱容易相处难,父亲的工作是两人之间最大的致命伤。从小父亲长年工作在外,一年回家次数屈指可数,对我而言就像是个陌生人,我甚至必须依赖相片才不会忘了他的长相。在我十岁时候,母亲终于因为受不了而协议离婚,从此我就跟在父亲身边。”
“说说你父亲吧。”
“我的父亲……怎么说呢?他也许是个不及格的丈夫,却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父亲。他浑身上下精力充沛,对于生命有一股无穷的热爱,艺高人胆大指的就是他那样的人,他的工作性质使得他有迥异于常人的敏捷身手和敏锐的心性。”
“他从事什么样的工作?”独孤昊嗅出一些不寻常。
“他是美国情治单位的一分子。”
“中情局?”
“不,他的身分其实是未列入纪录的X档案,不列入正规的情治单位,专门负责清除一些台面下的肮脏事。父亲看出我的潜力,我在十六岁时被收编进入组织。”
“我可以了解。”她临危不乱的冷静、条理清晰的头脑,是一流的特务人员必须具备的天赋。
“我是父亲的左右手,我所习得的一切都是传承自父亲。我们组织的最高指挥官是一个绰号‘头子’的男人,头子是个心高气傲的家伙,几次想逮着擎天门的把柄,尤其是你那次毁了十座美军基地的挑衅动作大大震惊了这个超极强国,山姆叔叔欲除之而后快,最后决定要撂倒擎天门,这任务就是由头子带领的小组负责。”
“而你就是那个被派来毁灭擎天门的人,对不?”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摇摇头。
“我有自知之明,区区一名小特务还没那个本事撼动全世界第一大地下组织。组织对擎天门并不熟悉,只知道是发源自东方的神秘组织,而我恰巧也是东方人,我的任务不过是混入擎天门掌握动向。”
“结果你钓到我这个大饵了。”独孤昊想起两年多前两人初次见面的震撼。
一向对一见钟情嗤之以鼻的他,竟就这么跌进一双会放电的眸子里,从此沉沦再回不了头。
“其实我当时的目标是冥皇。”她透露秘密。
“那个花花公子!”他喷发的酸意甚过震惊。
她反倒笑了。“我所考量的正是他的声名狼藉。比起他的花名在外,另一个孪生子显得神秘无法捉摸。”
他打鼻了哼了一声,算是给予回应。
“我不想伤害你,因为我也受你的吸引,但时间越来越紧迫──”
“时间?”他打断她的叙述,不解的问道。
“我父亲在调查一宗军火走私时,卧底的身分被揭发,陷入困境。头子答应我尽全力解救父亲,条件是搞定擎天门。”
“原来如此。”
“最神秘的军火贩,据说接头人是一个叫作‘狐狸’的神秘人物。我百思不解的是父亲行事一向谨慎,为何这次会失风?”
“内奸?”
他果然聪明绝顶。“父亲在被囚禁后显然也有了同样的结论,当然这是后话了。”
“你最后找着他了吗?”
“在组织发动最后一次突击行动中,我找着了……他的尸体。”她眼神黯淡。
“我的天哪!”
“一枪毙命。由他的遗体判断他在生前显然饱受虐刑,而狐狸的巢穴早已人去楼空。”
“机密外泄,这更是证明了你们组织里真的出了问题。”
“但是我完全未察觉,只是诱你进入险境,而你最后还是被逮到了。”深深不自觉的以手摩挲他的颊。“我是你的致命伤。头子本想动手毁了你一手一脚,我只得献计留下你性命。”
“结果你的法子竟是喂我吃毒药!”他的声音是赤裸裸的指控。
“我还有什么法子可想?头子想要屈折你的意志胜于取你性命,他那睚眦必报的个性,见你趴在地上低声下气的哀求,比起让你一枪毙命的感觉要痛快多了。”
独孤昊撇了撇嘴,“你就不担心那些毒会整死我?”他回想起九个月的戒毒过程生不如死的感受。
“我知道你的意志力过人。如果有谁能够从地狱中存活,也只有你了。”
他对这似褒似贬的说法啼笑皆非。“说下去。”
“我刚刚不是提过父亲在被囚禁后已经察觉有内奸的事情,他发现了狐狸的秘密,自知活日无多的他,将得到的讯息以血衣混入特制材质的袋子吞入腹内。或许是父亲冥冥之中的保佑,在解剖的当天我坚持在场,也因此发现了他亟欲告诉我的秘密。”
“什么秘密?”
“我的上司,父亲所敬爱的老友。组织的最高领袖头子,就是狐狸!”
“老天!”
她涩涩的一笑。“我的震惊绝对不下于你。然而头子是个何其细心的人,为了复仇,我必须隐藏自己的恨意虚与委蛇。”
“多亏你超凡持稳的面具。”
“人死不能复生。父亲走了,我唯一牵挂的就只有一件事。”
“我。”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牵累她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