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以手支起身。「妳是……」
她近身扶住绛雪,「奴婢唤作燕儿,是王爷派来伺候小姐的。爷心细,知道小姐正病着,所以差奴婢来小姐身边照应小姐的饮食起居。」
「照应?」绛雪的表情冷冷的。「照应是假,监视我是真吧。」
话一出口,绛雪就后悔了。
只见燕儿的表情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她开朗的笑容消失,眼泪扑簌簌滑下。
咚的一声,她跪倒在地上。「小姐,燕儿受爷所托是心甘情愿的服侍小姐,爷说小姐就是奴婢的天,小姐要奴婢往东,奴婢绝不能往西。就算小姐妳要奴婢去死,奴婢也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妳是我的主人啊!燕儿就算有天大的胆也不敢监视小姐啊!」
「妳起来。」
「奴婢不起来。」小丫头年纪轻轻,但脾气却很倔。「小姐不相信奴婢,奴婢有负爷的托付,奴婢宁可一死谢罪!」
「谁要妳死了?」
燕儿泪汪汪的仰头看着绛雪。
「谢谢妳的美意。只是我这人不爱人伺候,妳就这样回妳的主子吧。」
「那不行,爷派奴婢来伺候小姐,妳不肯要奴婢就是为难奴婢,奴婢如何跟主子交代?!」
真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绛雪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妳左一句爷,右一声爷,玉磬真对妳这么重要?」
听见主人名讳,燕儿眼眨也不眨的。「燕儿是个父不详的孤儿,娘亲为了养育我便把自己押给了王府,结果太过劳累就去世了,留下燕儿一个人孤零零的。还好是爷收留了我,让奴婢衣食不缺。奴婢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爷的恩情,所以一定要好好伺候小姐。」
原来也是一个身世堪怜的人啊。
「妳先起来,我有话问妳。」
这一次燕儿没有拂逆。
「妳说妳叫……燕儿?」
她点头。「奴婢唤燕儿,燕儿这名字是奴婢的娘给起的。听说是娘亲在分娩时,窗边正好飞过一群燕子,娘亲看了便给奴婢取了这名。」
绛雪颔首。「燕儿是个好名字……还有,我不喜欢妳奴婢奴婢的称呼自己。」
「奴婢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若是妳要跟在我身边,这习惯就一定得改。」
燕儿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小姐,这意思是妳愿意收奴婢……」她捣住嘴,水灵大眼转呀转。
绛雪见她的表情,不觉心一软。「还有,别叫我小姐。」
「不叫小姐……」那要叫什么?
「我比妳虚长了几岁,妳若愿意就称我一声姊姊。」
燕儿睁大了眼。「愿意愿意,我一千一万个愿意哪。」
绛雪微笑。
燕儿见她的笑,先是一愣,一会儿如梦初醒说道:「绛雪姊姊,妳对我真好……」燕儿眼中含雾。
真是只爱掉泪的燕子。绛雪在心中叹了口气。
燕儿赶紧把眼眶的泪眨掉,破涕为笑。
「绛雪姊姊,妳一定饿了吧?」见绛雪点头,她连忙边往外头走去边说道:「我这就给妳将粥端来。不是我自夸,燕儿熬的粥府里上下嚐过的都爱,连挑嘴的爷也喜欢吃呢!妳一定要嚐嚐……」
开了门,声音随人去了。
※※※
硕亲王府南有一耦园。耦园本是老王爷所题。耦园,耦字为双耕,取佳偶成双之意。是老王爷与福晋归隐园中,吟唱终老的地方。
挥毫漫写深情帖,泼墨堂开称意花。
两老在世时伉俪情深,在他俩归天后,玉磬就关闭了这园子。屋子虽然没人住,可这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依旧青葱茂盛,看得出是受到妥善照顾的。
据说这里是整座府邸里玉磬最锺爱的地方。
常见他公事闲暇之余在这里流连休憩。
而这里除了玉磬之外,其余人都不让进来。
听说梅兰竹菊四人为了争宠,都曾跟玉磬讨过这园子,不过都给驳了回去。
现在,耦园却成了绛雪所居住的地方。
这样的安排气煞了梅兰竹菊四姬和她们底下那一班小厮。她们的主子们听见这消息一个个没好情绪脸色,争嚷着说王爷心偏,唯独让一个外来不相干的女人住这儿。
「燕儿啊燕儿,妳这一张嘴就不曾歇会儿啊?」
绛雪端坐在镜前,任由着燕儿一边帮忙她梳理发丝,一边忙着说着府里的八卦。
燕儿突然停住,面有赧色。「我是为绛雪姊姊高兴哪……」
主子受宠爱,她当然与有荣焉。
悄悄地打量镜里的丽影,燕儿不禁在心中轻轻赞叹了一声。
莫怪爷三天两头就往这里钻,即使绛雪姊姊始终不假辞色。
绛雪姊姊举手投足、顾盼之间的丰采迷煞人。那种韵律与节奏说不出来的优雅与典美,似新启坛的美酒,芳醇温甜,连她一个女孩子家,见着了,都不自觉的一阵微醺的昏眩,更何况是寻常男子?
燕儿看着看着,赞美不觉地脱口而出,「绛雪姊姊……妳的美,就连高傲的玉磬爷都不能免疫。」
就和往常听见此名的反应一样,她美颜沉了下来。「那又如何?」
梳理装扮妥当,镜子里出现一个男装打扮的绛雪。
绛雪姊姊不爱仕女的装扮,王爷便由着她着男装,可见多么纵容她啊。
可即使是男人一般的扮相,带着神秘、孤傲的气质的绛雪更显英气逼人。
美丽的东西一向吸引人想多看一眼,这样的心态无关乎好色,无关乎性别。
「燕儿……妳怎么脸红了?」
「啊……」被逮到她的失神,燕儿脸色更赧了。「我是瞧姊姊如此俊美,一时忘了神……」
见她的表情,绛雪忍不住想逗她。「喔?妳说我俊,那比起妳那如天神一般的主子,在妳心中咱俩谁又比较好看?」
只见燕儿真的认真偏头想了想,她咬着唇,一副很为难的表情。
「妳是说妳家王爷不俊?」
「爷不俊?」燕儿猛摇头。「爷当然俊。只是……爷脸上的表情,老是教人不安……」
「不安?」
「爷的性格既冷又热,行事又莫测高深,老让人捉摸不定,所以教人很不安。」
「燕儿,我差妳来是要照顾小姐的,可不是要妳多话的。」门外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绛雪和燕儿同时抬起头,就见玉磬推门入内。
「爷……」
玉磬停在镜子前,无视一脸惶恐的燕儿,迳自从镜中上下打量着绛雪。
两人在镜里四目相接,透着争逐的角力。
彷佛要被他双瞳透着的热力给穿透,绛雪先垂下了眼睑。
玉磬嘴角一扬,偏头赞道:「莫怪燕儿偏心,妳这一身的打扮可把京城里的男子都给比了下去。」
「爷恕罪!」燕儿突然跪了下来。
玉磬大手一挥。「免了,妳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何罪之有?」
燕儿称谢后方起身。
他拉绛雪往屋中的偏桌坐去。
「燕儿,吩咐膳房准备一壶好酒来。」
燕儿衔命而去,不一会儿执壶而归。
「陪我喝一杯。」一口饮尽燕儿所斟的第一杯酒,他自个儿动手斟了第二杯,又斟了一杯给绛雪。
绛雪不迎也不拒。
绛雪的冷淡并没有浇熄他的酒兴。他连灌自己三杯。
见场面有点僵,又见主人喝得太过急猛,燕儿忙打圆场。「爷今儿个难得酒兴,是有开心的事儿?」
玉磬停杯,嘴角噙着一抹笑。「开心……可不是吗?绛雪,妳不问我何事这般开心?」
「你的开心干我何事?」
玉磬还是笑,他懒洋洋的表情教绛雪心上莫名一突。「和妳大大的相干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