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月光,她抬眼细细端详他,他炯然却承载着感情的眼、坚毅却也温柔的嘴,想要笑,热泪却漫进了眼中。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死』了呀!」
他露出一个笑,说出原因。
「妳从不曾入我梦。」
美眸瞅着他,写着不解。
「我深信若妳……便是千里,魂魄定也能来入我梦……但妳没有,一次也没有。」
「你怎知或许是我不愿意入梦?」她巧笑倩兮。
「不可能!」他笃定地摇摇头。「在我见着饮下牵机毒酒之后的妳对我所绽放的那微笑后,我突然明白了许多事……」
在濒死前,她用尽生命力所倾注的笑表达了她深埋在心底的情意。那份始终被压抑在心底不能展现的情意。
绛雪的脸飞上赧云。「当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我只恨自己盲了眼,竟然没看见显而易见的事实……所以让妳吃了些苦……」他忽然想起,「虽然我始终深信妳一定还存活在人世间,但依旧不太明白妳是如何解开这牵机剧毒?」
绛雪缓缓说道:「当时师父带回濒死的我,以太和国的宝物,每千年一次开花结果的冰魄奇花续命养之,又济我十年的内力,方能逼出牵机之毒,多亏师父恩德,否则我定难逃此劫……」
「说起来妳师父是咱们俩的大恩人,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同时也想跟这位高人讨教几招。
「师父行踪一向缥缈,居无定所,连我也好久都未曾见着他……」
「为了他当初所击出的那一掌我耿耿于怀许久,若早明白他老人家劫走妳是为了救妳,我就算再多挨个几掌也心甘情愿。」
她瞋了他一眼。「瞎说。」忽然眉心一紧,「你又是如何找着我的?」
「多亏了一个乞儿。」
「乞儿?」她狐疑。
他于是将乞儿偷食的经过说给绛雪听。
绛雪愈听愈是疑惑,但再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真正知道她落脚处的,除了师父之外就是尉迟棠了。
师父芳踪已杳,断不会涉足这些红尘之事,会设计引玉磬来的,也就只有棠表哥了……
是了,尉迟棠早识出她的心,于是才选择在她痊愈后就远走他乡。
棠表哥……十儿这辈子算是负了你……
「待回去后我要先为妳吞下那牵机一事,先狠狠打妳一顿屁股,妳吓得我起码少了十年性命!下回起码请留一半给我,好让我追上妳……」他说笑,不意看着她哀伤的眼睛,他收敛起笑容。「绛雪?」小心翼翼地,他拥她入怀。
玉磬暖暖的气息吹在她耳际,感觉他坚实的身体、温暖的胸膛,和那沉稳的心跳,她缓缓地闭上眼。
一种绝望的幸福绵绵密密地兜了下来。
想起当初吞下毒酒的原因,这变化莫测的人世,纷纷扰扰的一切,现实超乎想像的沉重。
绛雪逼自己离开他的怀抱,睁开眼直视他,一字一字缓缓说道:「我不能跟你回去。」
有一刻玉磬化成了化石。他先是惊诧地看着她,不发一言,接着眼中冒着黑焰。
「为什么?」他质问。
绛雪的笑容更哀伤了,眼中泛着酸楚的柔情。
「你忘了啊?在大清的国土上,我的身分是亡国之女,你是尊贵的王爷,我们俩不可能有将来……因为爱你,我无法与你为敌;因为这样的时空,这样的身分,我与你亦不能为侣。」
玉磬沉吟,「不能?」
绛雪低下头。
然后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竟然仰头开怀地笑开来。
绛雪不明所以。
接着他俯身盯住她的眼,瞳眸亮得惊人。
「不能在大清的土地上……那么我们便一同消失吧。」
她以一种奇特的眼光看着他。看进他眼底,知道他是认真的。
他温柔地笑了,为着那笑容,她愿意一辈子跟随他,天涯海角。
「将一切都交给我吧,妳只管相信我。」
强烈的幸福感如潮水涌来,几乎淹没了她。
「我……相信你。」
有她的一句便够了。玉磬温柔地揽住她,让她轻轻软软的身子靠着自己,所有世俗纷扰的一切就随它去吧--
这一刻,只属于相爱的恋人们。
月将沉,争忍不相夺,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尾声
一阵秋风吹过,几只暮鸦低空掠过。
极安静、极荒凉的渡口只泊着一叶客舟。
客舟里一个孤影垂钓。
蓑衣底下,尉迟棠凝重的目光落在河面上不知名处。
手上的钓竿略略动了动,他没有半分动静。
想到心上那人,心中不由得又紧紧一抽。
又一年过去了,玉磬和绛雪始终没有消息……
硕亲王玉磬消失的消息在帝京掀起一阵风暴,据说皇太后曾派人至全国各地明查暗访,却始终探不出消息。
手上钓竿大力晃动着,手腕一个使力,一条鱼已然到手。是条小鱼。
鱼儿犹自为自己的生命进尽所有力气全力挣扎着。
「下回别乱闯了。」他将鱼儿放回水中,鱼儿从容游走。
突然间,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头望向对岸,枫叶灿然处只见悠悠晃晃的两道人影。
岸上一个青衣男子搀着一位红衣丽人,两人双双面对他,女子的脸有欣喜、有感激和一抹淡淡的哀伤,男子则一脸高傲,但落在女子身上的眼光,充满怜惜和疼爱。
他们彼此遥遥相望,不发一语。
然后,那女子朝尉迟棠的方向福了福身。
未说的话,未尽之语,全都在这一个动作里,诉尽了……
尉迟棠恍惚着,丢下钓竿要站起来。
心念方动,那两人已惊鸿一瞥地消失在眼前。
他不死心,再往前追去,却只见前方一片寂天寞地里,渺渺茫茫,再不见人迹。
※※※
又过了很久很久以后,才又听见滨海处传说见着玉磬同一位丽人,领着两位守将和一位侍女,一群人搭上了扁舟,远离中土往岛国行。
再不久就传来消息,说是东南一岛国渤泥,原为红毛鬼海盗为寇占领,为一中原男子领军大败红毛鬼,红毛鬼退兵,男子自立为王。
这是最后一次传言玉磬和绛雪的消息了。
从此以后,无论大清正史或稗官野史,再不曾见两人之名……
冬旅日本 凯晞
微雨的台北,起风的夜,我在昏黄灯光下,视野越过玻璃帷幕,黑暗尽处隐隐散发着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引力,像是隔着梦,诱我落入错觉凝望进入另一个空间,另一座城市,并且在错落杂沓人影中看见了自己。
新世纪的恐慌纷乱中,生命找不到基调,心情不能着地,生根土地上,寻不着定宁的心。
好友因为对日剧的着迷爱屋及乌,百般怂恿,在一个湿冷气团笼罩的冬日下午我们结伴飞去了日本。
三个多小时的航行中我随手翻了一下手上的简介资料,日本首都:东京,全国分为四区,与台湾有一个小时的时差,使用日语,日圆单位为YEN……
眼睛在字里行间中穿梭,想像力却奔驰回千年前的秦朝;朝阳下伫立在大船前舷上的徐福,引领着五百位童男、五百位童女对着中土轻轻揖身,投以深深的、眷恋的最后一眼,然后扬起帆,头也不回的航向未知的终点。一段漫长险峻的旅程,终于,在苍茫大海中找着了那片宁静梦土。一个新民族的历史俨然开展--
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中国和日本密不可分的关系;自唐以后,两民族的文化交流更是频繁,然后便是近代史上的中日战争,以及方兴未艾的钓鱼台保卫战……对于日本,我总有太多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