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怒的吼声使她惊愕万分,眼睁睁地望着他。他眼真的神色彷佛一望无际的苦海,深不见底。她知道他正忍受着痛苦的煎熬。
餐会结束,马上展开一系列的民族舞蹈活动。安姬兰终于能一偿宿愿,尽情欣赏其中奥妙。她在许多书上阅读过关于希腊舞蹈的描写,却没有半点概念,除非身历其境,否则实在无法以片言只字描摹出来。
乐队的组合的确怪异,她瞬即明白有些舞蹈必须以特殊的乐器演奏。
第一支由许多男人齐舞,看他们一个个庞大粗壮的身驱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豹子。安姬兰想,他们可能是些挑夫或马车夫。
每一个舞蹈者都握着五颜六色的手巾,彼此联结在一起,仿佛一条锁炼,随着漩涡而上下起伏,前后波动着。
「这是一种象征,」王子解释道,「表示处逆境时,大家同甘苦共患难。」
那个带头的舞者卖力地以各种夸张的动作挥舞着手巾,就像技艺精湛的卖艺人舞动宝剑卖弄剑艺一般。这时,一群女孩加入舞蹈的行列。
五彩缤纷的锁炼缓缓接近,组合成一个圆圈。他们的手臂交叉着,此时的配乐是七弦琴、竖琴、小提琴及鼓声的混合演奏。
这支舞蹈持续好久,场面十分热闹,有人三番两次地邀请王子共舞,但他不愿片刻离开安姬兰便婉言拒绝。邵德梭上尉却兴趣盎然,自动加入跳舞的行列,卖力地与大家共欢。
安姬兰注意看他在舞池襄不时地盯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咧嘴而笑,这女孩也不管跳舞队形的更换变化,总有意无意地排在他的身边。
安姬兰对这无意中发现的事觉得有趣极了,正待继续观察却听耳边传来细语,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王子悄悄地说:
「我们要不要走?」
「行吗?」安姬兰问道。
音乐结束时,王子立即起身。
他用希腊语向在座的同胞简短地致词。他咬字十分清楚,安姬兰大致可以听懂。
他首先谢谢塞法罗尼亚人民邀请他与会共聚一堂,并且非常感激他们对祖国的一片赤诚。
最后他说,他将满怀着信心回国,告诉全国的同胞,寄居海外的塞法罗尼亚人永不忘本,无论在何时何处,都充满爱国的热血,鼓起勇气,努力进取。
王子的致答词赢得了在座者热列的掌声,不断欢呼喝采,叫好声此起彼落。致词完毕,王子带着安姬兰走过中间的空地向门口走去。所有的客人齐立两旁,鼓掌欢送他们离去。
他们走到门口,邵德梭上尉也准备一起离去,王子说:
「你留下来玩,亚里斯多德。你知道,现在时刻尚早,伦敦有许多热闹的地方,你可以好好玩玩。」
「殿下,真的不需要我护送吗?」副官间道。
「你放心,明天早上我会替你讲情的。」王子答道。
邵德梭上尉偷偷一瞥安姬兰。她知道他了解王子的心意。王子既不想回使馆,更不愿他夹在中间当电灯炮,所以借故支开他。
「谢谢您,殿下,」他也乐得自个儿玩玩,「晚安,梅威小姐。」
「晚安,上尉。」安姬兰答道。
他们进入车厢内坐定,凸凸从马车夫座上回到车厢内,马车立刻起步开动。
王子一直等到脱离了送行人的视线后,才伸出手来紧紧地揽住她。
「终于在一起了!」他说,「我本以为我们没有独处的机会。」
王子的亲昵行为使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他手指头一触到她的肌肤,立刻点燃她内心的情焰,如星火燎原般燃遍了全身,跟着一股无法阻挡的热潮烧至喉头,使她兴奋已极。
「我爱妳!」王子说,「除了这三个字外,我再也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了!」
「这真是……最长的……一日。」安姬兰喃喃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说,「整天枯坐在会议室里听哥斯大喋喋不休地报告他所遭遇的难题,而内阁总理一点也不说别的,把论点全摆在我的婚事上。」
安姬兰保持缄默,王子认为她应该了解一下大概情形,便继续往下说:
「今天收到堂兄雷多罗斯寄来的一封信。他说他有几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关于本岛南方革命党徒的事。」
「你认为是些什么事呢?」安姬兰问道。
「我想象不出来,」王子答道,「但是,宝贝,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在加冕礼一结束,立刻兼程赶回塞法罗尼亚。」
「啊……不……不!」
她绝望地低喊。他虽说不得不赶回去,事实上他的离开是她预料中的事。她明知道他势在必行,只是没想到行程如此匆促,她永远无法再见到他,所以一时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除了赶回去之外,我又能怎么做呢?」王子问道,「难道我能回信告诉他,我正在恋爱,没有精神,也没有力量去关心塞法罗尼亚的纷争吗?」
王子紧紧地拥着她,深情地望着她说:
「妳知道,我是真的爱妳。」
煤油灯趋走了黑暗,使封闭的车厢里充满明亮。借着灯光,她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神情。
「我也真心爱你,」安姬兰说,「但是,我知道你应对国家尽忠,我们……必须……勇敢地面对现实。」
「我的甜心!我的宝贝!」王子感动地大叫,「有谁能够像妳这么勇敢,这么理智?」
他凑近她,激动的声音逐渐消失于她柔美的唇间。
他深深地吻着她,彷佛带着她的魂魄一起遨游于天上。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感觉一圈圈奇异的光芒护卫四周。
她知道,这个深情的一吻正是她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着的,但是她也害怕,此后可能不会再有像圣詹姆士公园内那种奇妙而销魂的初吻滋味了。
此刻这深情的一吻却带给她新的感受,唤起她体内另一种激情,一种她从未察觉过的欲望。
他们的爱情不断地滋长,持续扩大,延伸至无涯。
王子一定在离开停车场前吩咐过亚力士不要太早趋车回家,所以安姬兰从恍惚中苏醒时,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彷佛置身郊区,不再有繁华的街灯。
原来马车开进了海德公园,不断地逛着圈子。
「我不能离开妳。」王子说道。
然后长叹一声,问道:
「为什么我不爱上一个我可以迎娶的女孩?或者爱上一个能跟着我回塞法罗尼亚,可以秘密地把她安置在宫廷附近,以便有空与她相聚的女孩呢?」
安姬兰沉默了一阵子,然后怯怯地说:
「你是在……要求我……那么做吗?」
「不!」王子直截了当地说,「我告诉妳,亲爱的,我绝不会伤害妳,更不会提出这种自私的要求来侮辱妳,甚至来亵渎我们的爱情。」
王子痛苦而绝望地呻吟着。
「我是说,在妳周围有无数的障碍我无法超越,即使我能够超越,也不得不离开妳,因为妳是如此纯洁,如此神圣不可侵犯。我的倍儿西凤呀!她能给予我的只是她的心、她的灵魂、她的思想和她那片无际无涯的情感!」
安姬兰知道他所说的都是实情,她非常了解他心灵深处的感受,可是她也同他一样,无法得到解决之道。
她禁不住考虑到,如果能和他长相厮守,即使屈为情妇,也非常快乐。
然而,她知道,如果她同意那么做,势必破坏真爱的完美,把彼此纯洁的感情及亲吻时产生的神圣意识一扫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