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新的,是旧的。追了两年的那一个。」源少将嘻嘻窃笑起来。
「旧的……?」皇上干咳几声:「是绮罗公主吗?」
「没错!皇上也知道啊?」源少将用扇子拍了一下膝盖。
「宰相中将的痴心,几乎是天下人皆知了。」
「那样地勤写书信,想瞒也瞒不住的。」
「这两年来,全京都的达官公子都放弃了。只有宰相中将一个人还坚持着,真是太伟大了。」
「他的情书终于超过二百封了。今天我们就是在庆祝这件事。」
「二百封…?真是令人感动。」连皇上都感到佩服。
宰相中将很不高兴的说:「干嘛在御前提这么无聊的事,要怎么取笑我,你们才会满意?」
皇上以复杂的心情看着宰相中将。
在没见过绮罗之前,对绮罗的容貌、才能有所怀疑的人,在宫中见到绮罗后,都不禁赞叹不绝。比传说中还要俊俏的绮罗,在运动不足而苍白的达官公子中显得更耀眼,俐落的动作也很引人注意。
虽是在皇上命令下行元服仪式,风风光光的入宫任职。却从不做越份夸张的事,非常有分寸。其实绮罗只是怕暴露了女人的身份,所以凡事小心谨慎不敢太嚣张而已,却因此得到大家的欢心。另一方面,达官公子关心的是,那个跟绮罗长得一模一样的绮罗公主。
在这个时代,达官公子们是很难得见到公主的。
都是凭公主家的人或公主身旁的侍女们放出来的风声,去判断「哪家的公主美丽」或是「哪家的公主娴淑、有歌才」。然后,再靠想象力对公主产生爱慕之心,很快的展开情书攻势。
等圆满结婚,隔天早上仔细一看而吓得晕过去的事也不是没有。所以,这个时代的恋情是充满了危机、输赢各占一半的睹注。
可是,绮罗公主不同,有很好的「样品」供参考。把绮罗少主想成女的,就不难想象公主的容姿了。纵使姿色只有一半,也还是个美人。
绮罗举行元服仪式的同时,绮罗公主也举行了裳装仪式。大家都想权大纳言一定会开始积极的物色女婿了。所以在绮罗入宫任职的同时,绮罗公主也收到了更多的情书。可是权大纳言的态度依然不变。
「公主比常人害羞百倍,光是看到情书都会昏倒,谁也拿她没办法的。」
其实,每当情书堆积如山时,弟弟绮罗就会说:「我受不了这种生活了。」哭着把信散落一地,被梦乃和侍女们指责,就失去意识昏迷。
权大纳言断然地的说:「硬是要她结婚的话,说不定会逼她走上绝路。所以我打算盖一座尼姑庵,让她去当尼姑。」
刚开始很热心的说「我要用爱情和热情,让公主敞开心房」的达官公子们,听到权大纳言的那番话后,都感到希望渺茫,觉得与其追求遥不可及的恋情,不如追求唾手可得的。于是,追求者一个个减少。两年后,就只剩宰相中将一个人了。
「连皇上都要取笑我吗?」宰相中将的脸愈来愈红了。其实皇上并不是取笑他,而是真的衷心感到佩服。自己再怎么想看绮罗公主,也只是尽快让绮罗进宫任职而已。对绮罗公主本人并没有采取更积极的行动,也没有那么执着……
当然,皇上也好几次想过,今天向绮罗打听一下公主的事,或明天再跟绮罗谈谈公主的事。可是,绮罗跟北嵯峨那个女孩实在长得太像了,每当绮罗出现在眼前,皇上就完全忘记了绮罗公主的事,沉醉在绮罗说话时的表情和笑声里。
有一次,偶然的一个机会里,皇上说:「有关你妹妹的事……」
话未完,绮罗就脸色发白了。
「听人家说……」皇上小心谨慎的说:「在北嵯峨看到了公主……」
才刚切入主题,绮罗就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了。皇上赶紧叫来侍女们,自己也从御椅起身走到绮罗旁边一看,绮罗已经昏过去了。
不过,很快又清醒过来了。害看护的侍女们都觉得很失望。
绮罗对自己在御驾前的失态不断道歉后,说:「妹妹投水自杀的事,父亲还不知道。」
果然是绮罗公主--皇上显得很激动。绮罗避开皇上的眼神,苍白着脸,结结巴巴接着说:「父亲只是把一些达官公子的信拿给她看而已,她就把自己逼出病来了,一直以为父亲就要把自己嫁给其中一个人了。其实,父亲完全没有那种意思,也还没有打算帮她谈论婚嫁,她却已经去投水自杀了……还好,没死成。现在听您谈到北嵯峨,就让我想起妹妹投水的事,一时心痛难忍。」
绮罗说得全身颤抖,看起来好可怜。绮罗一定是很不愿意再想起唯一的妹妹投水的事,皇上真后悔自己提起了北嵯峨的事。
「你妹妹现在怎么样了?」
「总算又有了生存意志,现在一心向佛,每日诵经。」
权大纳言家的东屋,每天都传出惊天动地的念经声,是宫中人都知道的事,皇上也早有耳闻。公主会开始念佛,可能是因为自己给的那串念珠引导的吧?皇上一厢情愿、感慨颇深的做了这样的结论。
世上有很多事就是在误解中成立的。皇上决定不再跟绮罗提起公主的事了。因为看到绮罗昏倒,是最让他心疼的一件事。
而且,在北嵯峨见过一面后,就躲在权大纳言家深处,根本无从确认存在与否的公主,还不如眼前的绮罗比较实际。
明知道绮罗是男的,却偶尔会怀疑,那个女的会不会就是绮罗?每当有这种无稽念头闪过,皇上就会责怪自己的愚痴,陷入苦思中。
「真的不得不佩服宰相中将的痴心。在三位中将仕进之前,都很瞧不起的喊他『权大纳言家的绮罗小子』,还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敌意。结果绮罗一仕进,态度就变得像反掌一样快,一副跟他很亲密的样子。现在还成了绮罗在宫中最好的朋友。目的当然是为了得到他妹妹,可是行动也未免太快了吧?真是所谓擒将先射马呀!」
源少将旁若无人的说完之后,左大弁把扇子一敲,补上了一句惊人之语:「真是这样吗?我很怀疑。他们俩人太亲密了,有绮罗中将的地方,一定有宰相中将。绮罗是马的话,也是一匹俊马…总不会是现在流行的畸恋吧……?」
「那么,那匹马才是目标喽!」源少将应和着,大家哄然大笑。
笑不出来的只有皇上和当事人宰相中将。
对皇上而言,「畸恋」两个字好象是在指责他隐藏在深处的心思。他很紧张的在心中反复为自己辩解道:
《绮罗是北嵯峨那女孩的哥哥,长得又很像,所以我才特别喜欢他。就只是这样而巳呀!》
而后,又为自己这么可笑的反应感叹不已。
宰相中将瞪着那些笑他的同伴,非常生气的说:
「居然在御前如此愚弄我。左大弁大人、源少将大人的戏言未免都太没分寸了,太令人生气了!」
年长的权中将赶紧停住笑声,说:「绝对不是在愚弄您。如果惹您生气了,请多原谅。不过,我真羡慕绮罗,人不在场也被如此谈论着。真是宫廷里的一号奇葩,难怪右大臣那么希望招他为三公主的女婿。」
话题改变,在座者一片哑然。权中将发现,不只是宰相中将、左大弁,连皇上都很惊讶的盯着自己时,干咳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