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皇上即位已经两年,却还盼不到皇子,每天都过得浮浮躁躁的。虽然暂时立自己的妹妹久宫为东宫,可是很多贵族都反对这种立女东宫的异例措施。而且当时才十三岁的久宫也还很孩子气,常常抱怨说:「当东宫太无聊了。不可以做这个,也不能做那个。哥哥!快生个皇子吧!」
侍女们听到就会训她说:「东宫大人,不能叫哥哥,要叫皇上呀!」
久宫就会发脾气说:「我不要当东宫!」
的确没有当女帝的风范,但跟皇帝血脉相连的,就只有久宫了。
一时曾谣传皇上可能没有「种」。可是,皇上还是东宫时,丽景殿的皇妃就曾生下过一子,不过是死胎而已。即位后,听说右大臣家族有多产的基因,就迎娶大女儿为弘徽皇妃,的确也生了皇女。
不应该是没有「种」呀。可是,就是没有生皇子的迹象。
在大臣们和已退位成为太上皇的父亲建议下,又娶了一个新的皇妃,却带来了更多的烦恼。东宫时代的妃子丽景殿皇妃,姿色已经减退。而右大臣的女儿原来就是姿色平平。而新入宫的梅壶皇妃年轻美丽,有过人的机灵和聪慧。但是仗势自己有几分姿色和才能,常常不顾其它妃子的立场,说一些自大的话。还一副只有自己能生皇子的态势,在后宫唯我独尊。这么一来,其它两个皇妃和身旁侍女们当然不能保持沉默,各自搬出后台的大贵族,搞得贵族相互反目成仇。
皇上对这样的骚动,只有无奈的叹息。那时,也不知道和梅壶皇妃发生了什么摩擦,丽景殿皇妃竟然说要出家。
丽景殿皇妃当时廿七岁,比皇上大五岁。有判断力、有思考力,在皇上还是东宫时,与皇上渡着同甘共苦的日子,也就是所谓的糟糠之妻。虽然不是爱妻,却像个姐姐般的亲切值得依赖。这么重要的人突然说要出家,皇上难免心急。一边安抚她一边警告梅壶皇妃注意平日的言行。结果,换梅壶皇妃歇斯底里的嘶喊着:
「那么在乎那棵枯樱的话,我去当尼姑好了!」
每天嚷着要出家。弘徽殿的皇妃平日就对梅壶皇妃记恨在心,听到这件事,好象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人家想出家就不要把她留在俗世里嘛!不然多可怜呀,我有认识的高僧,介绍给她吧!」
到底有没有说,引起了一场骚动。又传言说梅壶皇妃气愤之余,委托怪僧咀咒弘徽殿。到底是真是假,再引发了一场骚动。各自的侍女动不动就打成一团、骂成一团。甚至互掷扇子、镜子、炉灰,令皇上厌恶到了极点。
先是以斋戒名义躲在房里,后来觉得如坐针毡,就带着几个亲近的侍从,隐密地出发到北嵯峨去。父亲的母亲,即皇上的祖母女院(太上皇后),出家后就住在小仓山附近,过着平静的生活。
虽已出家,个性仍是很诙谐。小时曾经在她那里住过,所以皇上一有事,就会写信给她,或是请她到御所来一趟。自己亲身驾临还是第一次,女院也大吃一惊。
「您现在的身份不同于东宫时代了呀,怎么可以如此轻率?」
「我马上就会走的,只是来找您谈一些琐事。」
皇上这么一说,老当益壮的女院颇了解的说:「后宫的事我都听说了。连个皇子也生不出来,真是叫人心急呀!那个梅壶居然还吵着要出家?」
「您真清楚呀!」皇帝觉得很讶异。他一直很小心不让后宫的骚动传出去的。
女院耸耸肩说:「我的情报网可是很扎实的。既然她想出家,就答应她呀!带她来这个尼姑庵,让我好好教教她。何必把一个为难皇上的女妖硬是摆在后宫呢?」
不愧是有皇太后之风,把霸占后宫势力的梅壶皇妃,批评得一文不值。皇上稍微平静下来,又有点心软的说:「其实她本性也不坏……」
话题开始转向一般性的内容,皇上谈到自己的女运不好。
「当皇帝也不好。一般贵族还可以在散步或去寺庙参拜时,跟自己所喜欢的女性邂逅。我呢?一出巡就跟着一堆文武百官,根本遇不到理想中的女性。」
「是呀!在《源氏物语》中,光源氏是在北山闭关时遇到紫上的。董大将是想出家,在经过八宫时无意中发现大君的。皇上您就没有这种机会了。像这样偷偷跑来这里,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机会了,好好把握吧!哈…」
果真是个豪放的女院。皇上亦大笑,却没想到真的让他遇上了。
随行的藏人少将(掌管文书总务的官员)和近身侍从都苍白着脸,不断催促着:「趁没发生事情前,请皇上快回驾吧!」
皇上于是和女院串通,瞒着侍从们偷偷溜出馆邸,悠悠哉哉的走向北嵯峨。当时只是想捉弄随从们,让他们紧张一下而已,并不是期待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心目中女性邂逅的机会。
走一段路后,草木愈加繁茂,蝉声也愈加清晰了。清凉的风是京里享受不到的。静静走在山路上,后宫的烦扰亦如云烟消散了。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前方有拍水的声音。枝叶茂密丛生什么也看不到,不过好象是有个水池。皇上很自然的拨开枝叶,往前走去。飞入眼底的竟是像白雪般,呆立的块体。
三秒钟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人形,再一秒钟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女人……
《是女人!为什么在这种地方…,还裸着身子…?》
皇上呆呆的看着女人的脸。
突然女人尖叫了一声,皇上才恢复神智。
每想起那一幕,皇上就满脸通红。但是思绪总是带着甘美。
《由死亡边缘挣扎出来的公主,脸色苍白,全身不停的颤抖。跟那些每天在我身边吵闹不休的女人比起来,真是有如梦中的仙女…》
其实当时的绮罗只是想赶快游到岸边,拼命的游,差点没气而已。而且虽然是盛夏,泡在水里那么久,刚上岸时身体难免会冷得直发抖。再说当时是裸体,再怎么男性化的绮罗;也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蹲在原地了。可是皇上却在无数次的回想中,将那次的邂逅完美化、故事化了。
《她语不成句的述说着自己的身世,真的好凄美…》
其实语不成句是因为边找借口边说,当然不顺畅了。根本不是皇上所想象的那么一回事。
《因为被逼婚而投水,看起来是很脆弱。可是,说不定是一个内心很坚强的公主呢!》
自己的裸体被男人看到时,不但没吓得晕过去,还能把投水的原因说清楚,哪像个脆弱的公主?只能说皇上真的太单纯、太天真了。
当公主哭倒在地上(绮罗并没有哭倒在地上,可是背对着绮罗的皇上认为,公主应该是哭倒在地上)说:「请同情我」时,皇上差点就落泪了。
《现在已经找不到这么美、这么纤弱的女子了。像梅壶还有她身边那些侍女,哪个不是强硬蛮横的?》
也因为这股怨气,更增强了皇上对公主的赞美和同情。
皇上一瞬间曾想表明自己的身份,问出公主的名字。可是,又觉得在这种状况下相遇,公主一定不会明说。而且知道自己是皇上的话,说不定还会羞愧、绝望的再跳下水去。
正拿不定主意时,公主突然慌张的说:「家里的人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