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伊琳和她的客人在大厅外面取她们的披肩。“天气这么热,我们真的不需要穿什么了。”吉蒂对塔里娜说。“不过我带了一条围巾,在你需要的时候可以披上。”
她说话时,对她眨眨眼睛。塔里娜几乎机械地接过了围巾。“围巾”这名称太老式了,这其实是一条精致的、配有珠宝的镶着貂皮边的缎子披肩。她随手把它披在肩头上。
“别忘了,我犯了头痛病,”吉蒂悄悄地说,一边走去帮助夸里夫人披上她的皮披肩。塔里娜突然不知所措了。纽百里先生真的要请她为他到法国南方去一趟吗?这似乎是不可思议的。然而,除非她疯了,否则这完全是千真万确的。
她向休息室望去,看见迈克尔还在注视她。他同几位先生站在一起,他们一边谈话一边点燃了雪茄,可是他没有参加谈话。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猛然觉得困窘不堪,简直有点害怕了;但是,她对自己也难以说清这种感觉。
“汽车在外边等着啦,”伊琳有点不耐烦地说。
“我们还是步行吧,”有人提议。“象这样美好的晚上,关在汽车里真太遗憾了。”
“我要步行,”吉蒂同意说。“我觉得头痛,不知怎么搞的。”
“也许,中了点暑,”夸里夫人同情地说。“我老是警告我的儿子在游泳时要当心。中暑太讨厌了。中暑比大家想象的更容易得多。”
“也许就是中暑了,”吉蒂揉了揉她的前额说道。
“同夸里爵士跳一次舞马上就会好的,”伊琳刻薄地说。“都来吧,我们不必等那些先生们。他们总是千方百计找借口躲开太太们。”
她朝着男宾客那边扫了一眼,便急急忙忙地穿过休息室,身后留下一股高级香水气味。女士们都跟随在她后边。
伊琳来到外面,进了等候着的高级大轿车。除非万不得已,她从来不步行。虽然赌场只有两分钟的步行路程,她却打算让自己显得格外体面排场地到达那里。
夸里夫人和另一个年龄大些的妇人上车坐在她的旁边。其余的人在星光照耀的街道上走着去。当塔里娜发现迈克尔走在她旁边时,她并不感到意外。
“纽百里先生对你讲了什么?”他低声问道。
“没什么,”她很快地说,她不得不撒谎,心里感到羞愧,可是除此别无其它办法。
“他一定跟你讲过了什么,”他坚持地说。
塔里娜用眼角扫了他一眼,他在妒忌吗?她思忖着,这个想法太可笑了。纽百里先生已经年老了,而且似乎从来没有对女人发生过兴趣。但是迈克尔显然非常好奇,同时他的声音是咄咄逼人的。
“他是在讲……吉蒂的生日,”塔里娜最后说。
她觉得迈克尔看来松了口气,可那大概是她的想象。
“吉蒂的生日,”他答道。“什么时候?”
“明天,”塔里娜答。“纽百里先生请我……”她突然停住了。她带着沮丧的感觉意识到她几乎讲出了纽百里先生是怎样请她从英国为吉蒂带来一件包里的事。她吃力地回忆起,那也是个秘密。
“你是在说?”迈克尔说。
“只是说……”塔里娜回答得有点结结巴巴,“纽百里先生……告诉我他有件礼物要送给吉蒂。”
“她满了二十岁了,是吗?”
塔里娜点头。
“还有一年她才能够结婚。”迈克尔说。“这是件好事,假如你问我的话。”
塔里娜惊愕地瞧着他。是什么使他提到了结婚的问题呢?
“你是什么意思?”她问。
“我想说的是,”他答。“吉蒂应该等一等,假如她犯了错误,那就太遗憾了。”
塔里娜盯着他。但是正在这时,吉蒂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唉,迈克尔,我头痛得厉害,”她大声说,并且挽起了塔里娜的手臂。
“是吗?”他说,“很遗憾。”
他的声音听来富于同情,并且一点没有怀疑,但是塔里娜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注视他。他讲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错误!他知道了什么吗?难道他开始怀疑乔克?麦克唐纳了吗?要不就是碰巧说了那些话?
没有时间再说什么了。他们到了卡新话赌场,吉蒂仍然反复说她头痛。她在伊琳身边,伊琳她们只比步行的人早到一点点儿。
“如果头痛厉害了,我就回家去。”吉蒂说。
“我同你一起去,”塔里娜插话说。
“说真的,吉蒂,你仿佛只担心你的健康,”伊琳尖锐地说道:“这对一个姑娘来说是不恰当的。男人最讨厌生病。他们认为,如果必须有人生病的话,最好生病的人是他们自己。”
伊琳通常找岔子就是用这种方法,但是这一次她说话没有带刺。她的思想早已飞到了那碰运气的赌场上了。她从手提袋里抽出一大迭一千法郎的钞票递给迈克尔去换成筹码。塔里娜在伊琳的眼里看见了兴奋的光芒,她在别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兴奋。
这家赌场有许多扇窗子可以眺望大海,赌场里面挤满了人。这是一个充满时髦气息的夜晚,穿着华丽的电影明星与穿着闪光的精致莎丽的印度女郎在争芳斗艳。
还有些年老的英国贵妇戴着需要打磨的古老的家藏的美丽珠宝饰物,法国实业家的太太们则戴着卡提尔最新出产的金光灿灿的指环和项圈。当然也有几个平常的投机赌客,手里拿着十先令的筹码,从一个台子逛到另一个台子,他们不想冒险,只是在有把握时才下注。他们也会侧身站在大银行家或别的运气好的人后面,试着把他们一点宝贵的小赌注放在某个幸运儿的巨大的筹码旁边。
伊琳在赌场是个有名人物,一个服务员找来一把椅子赶紧给她放在高台旁边。她一下坐进椅子,对一两个向她道晚安的赌友随便地点点头,而对几个比较有名望的而她又刻意结交的人则巴结地打着招呼。
迈克尔规规矩矩地站在她椅子后面,随时听她吩咐。晚上的赌博开始了。
“现在我们的机会来了!”一等到伊琳已经在绿色粗呢台面旁安下了营寨,吉蒂便说。
她走上去拍拍迈克尔的手臂。“我的头更疼了,”她用一种勇敢地忍受着痛苦的声调说。“我不想打扰伊琳,你告诉她我已经回家了,好吗?”
“你同塔里娜一起走吗?”他问道。
吉蒂点点头。“是的,我想让她留下,但是她不答应。”
“我宁愿跟吉蒂一块儿走。”塔里娜说。
她想看看他的眼睛,但他没有看她。她非常希望他会提出再次见见面,哪怕只几秒钟,也许他能在伊琳赌钱时溜出去。也许他能够到另一个房间,他们可以在一起谈谈。塔里娜突然迫切地想对他说:“你忘记了昨天晚上吗?你一定愿意再和我单独在一起吧?你没有忘记吗?”
然而她什么也不能表示。这并不是那个曾经拥抱她并且狂吻过她脸庞的迈克尔。这是另一个人,她似乎觉得他能对她镇静地,毫不颤抖地谈话,在他眼里也没有丝毫闪烁的火光。
她祈求他那怕是稍稍表示出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表示出在她胸膛里燃烧着的对他的想法,在他心里也在共鸣、也在燃烧。但是她失望了。
“我会告诉伊琳的,”迈克尔对吉蒂说,“愿你晚上过得好。晚安,塔里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