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切尔特南,到处都是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但这里的风尚却称之为“小屋”或别墅。
事实上,它们并非小屋,伯爵发现他周围的环境极其奢侈豪华,非常合他的口味。
他清楚地意识到,连最好的旅店,也就是北斗星旅馆,都没法向他提供象他当上校的客人那样的舒适环境。
现在他需要他居停主人的一个仆妇服侍自己,就打算把她弄到手,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他派人找来了这里的女管家,告诉她自己的打算。由于这女人习惯于自己主人的办事方式,发现“有身份的人”做起事来总是很难理解,所以她只行了个屈膝札,回禀伯爵说,尽管办起来有困难,她还是愿意设法另外找人来替换吉塞尔达。
“怎么会困难!”伯爵问。
“姑娘们一般不大愿意在城堡或上枝家中于事,”金登夫人回答说。
伯爵记起了他朋友最感兴趣的事之一就是多生下一些私生的小伯克利。他听说在城堡的方圆十英里内,已有小伯克利三十三个了。
因此,吉塞尔达竟会在德国别墅干活,这就更叫人吃惊了,可他猜想,她大概还不知道她雇主这方面的名声。
“你对这姑娘了解些什么吗?”伯爵问女管家。
“一无所知,老爷,不过她举止谈吐很有教养,显然比大部分来找活的入出身要好,可目前来找活的人并不太多。我雇她,只是希望她的工作能令人满意。”
“称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她似乎身体太弱,于不了你给她安排的那种活。”
金登夫人耸了耸肩。
她说话不多,只是暗示说,做家务的仆人只有两种可能:干得了或者干不了。对于后一种情况,就只有一个补救办法——不要她。
伯爵当过司令官,习惯于跟各种男男女女打交道,所以他感觉出了金登夫人没说出的一切。
“我要吉塞尔达给我当仆人,由我来付她工资,”他说,“她不在这里睡,需要个房间,好让她需要时换换衣服。”
“负责办到,老爷。”
金登夫人彬彬有礼地行了一个屈膝礼,离开了房间。
伯爵高声叫唤他的贴身男仆。
“开饭,巴特利!我要的饭菜在哪儿?”
“来了,老爷。你总不会这么早吃饭吧。”
“我高兴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伯爵厉声说,“去告诉这儿的男管家,我想要瓶象样的红葡萄酒。”
“好的,老爷。”
伯爵看着两个男仆抬进餐桌,放在他床边。随后他们端进了一盘会激起美食家食欲的冷盘。
伯克利上校与许多同龄人不同,对食物也象对饮料那样感兴越,而伯爵呢,他以前在国外住过,学会了欣赏欧洲大陆更为精细的烹调。
“今晚我要订一桌完全不同的饭菜,”他想。
他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实验感兴趣,想看看一个饥饿的人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丰盛食品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在葡萄牙,他经常幻想有一百辆牛车,满载粮食,在妇女孩子们中间散发!
可是事实上,部队也常常挨饿,没有什么东西可剩下的。
他从未料想到会在英国发现有人挨饿。在与拿破仑作战多年之后,英国似乎仍是遍地牛奶和蜂蜜。
吉塞尔达走进房里,看上去与她离开时大不一样。
她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裙袍,虽然照伯爵的眼光看来稍微有点老式,但绝不是仆人所穿的那种服装。
一只平纹细布的紧身领子包着她的脖子,还有用蓝色天鹅绒缎带扎的一个蝴蝶结;箍着她手腕的是同样形状的平纹细布褶边。
它们遮住了她手臂上凸起的骨头,但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她紧绷的下巴,和颧骨下的阴影。
由于她已摘掉了那顶巨大的头巾式女帽,伯爵能够看清楚她的头发是金色的,从椭圆形的前额往后梳。
这是模仿上流社会时髦式样梳的,但伯爵有一种感觉,正象她本人一样,头发由于缺乏营养,长得稀疏了些,缺少光泽和生气。
她站在进门处,扫了一眼餐桌和堆满食物的银盘银碟,然后只看着伯爵。
“快来和我一块儿吃,我在等你,”他说,“我想,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你大概宁愿我们自己侍候自己——或者更确切地说,你来侍候我。”
“好的,老爷。”
“我想要一杯红葡萄酒,希望你也来一杯。”
吉塞尔达从靠墙的小茶几上拿起细颈瓶,给伯爵的杯子斟满了酒,然后看着替她准备的玻璃酒杯,犹豫不决。
“会对你有好处的,”伯爵说。
“我想这恐怕有点……不太明智,老爷。”
“为什么?”
就在问这个问题时,他也觉得自己问得很愚蠢;赶紧换了个问题。
“你上次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离开这里之前。”
“吃得很多吗?”
“我以为我饿了,可我发觉不大想吃,很难下咽。”
伯爵知道这是营养不良的必然结果。
“我猜想你把吃不了的东西带回家了吧?”他用一种谈公事的语气说。
“我没能那样……做。”
“他们不肯给你剩下的食物?”
“我问过厨师长,可不可以拿你晚饭吃剩下的、他正要扔进垃圾箱的那半只鸡。”
她停了停,续续说:
“他理都不理我,根本不回答。把那只鸡剩下的部分扔给了一只狗,那狗已经吃得太撑,一点不感兴趣。”
她在讲述经过时声音淡漠,不带任何感情,只是陈述事实。
“坐下,”伯爵说,“我想看你吃。在开始吃之前我要说,任何剩下的食物你都可以带回家。”
他看见吉塞尔达身子一下子僵直了。过了一会她说:
“你让我难为情了。我向你讲述经过时,丝毫没有乞讨的意思。”
“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已经决定了打算做的事,”伯爵说,“现在吃吧,孩子,看在上帝面上,别再和我争辩了。要是有什么事叫我火冒的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在我建议什么的时候有人老跟我争辩。”
吉塞尔达坐了下来,嘴唇上只露出一丝怀疑的微笑。
“真对不起……老爷……事实上我万分感激。”
“要感激就放些食物进嘴,”他说,“我不喜欢精瘦的女人。”
她又微微一笑。
伯爵给自己拣了片猪头肉,她叉起一片猪舌放在自己盘子里,却不先吃,而是把调味汁递给伯爵,让他往他的那片肉上加佐料。
如果说伯爵期待着想要欣赏一个几星期没好好吃东西的人饿极时的馋相,那他非失望不可。
吉塞尔达吃得很慢很文雅,不等伯爵吃完早已吃不下去了。
伯爵劝她喝点红葡萄酒,可她只肯啜饮那么几小口。
“我已经养成习惯不喝酒了,”她道歉似的说,“不过有了你给我的钱,我们的日子就能过得好些。”
“我想也好不了多少,”伯爵不动声色地说,“有人告诉我,战后物价飞涨了。”
“确实如此,不过我们仍会……努力凑合着过的。”
“你家一直住在切尔特南吗?”
“不。”
“以前住在哪儿?”
“一个小衬子里……在伍斯特郡。”
“那么为什么进城来?”
一阵沉默后,吉塞尔达说:
“如果爵爷允许的话,我想现在就去取你需要的治腿软膏。我不知道我母亲那里还有多少。如果不多,她还要再配制一些,那就要费时间。我不希望你今晚用不上药膏。”
伯爵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