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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12 页

 

  他瞧瞧床旁的大钟已将近两点了。

  他正想重新上床,却突然对罗斯玛丽·默雷留在枕头上的香味感到厌恶,床上也零乱不堪,床单也皱巴巴的,这一事实使他恼火。

  他一时冲动,就脱下长睡袍,用那种堪使贴身男仆生气——男仆认为给主人穿衣服是他的责任——的敏捷,穿好了衣服。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大衣穿上,没戴帽子就走出他的舱房,来到带篷的甲板上。

  虽然夜已很深,可是从吸烟室里仍传来响亮的笑声。

  习惯于狂饮的旅客仍坐在吸烟室内长毛绒面料的沙发上,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酒。

  在船上,有的人好象老不睡觉似的,然而交谊厅里此刻却空荡荡的,只有几名犯困的服务员在一旁走动,他们注意到萨耶勋爵脚步轻快地在有篷的甲板上走着。

  他觉得胸口窒闷,所以爬得更高些,一直上了顶甲板,在风平浪静时那里是举行体育比赛的地方;

  白天那里经常很嘈杂,男人们挤在那儿做各式各样的体操,孩子们绕着烟囱、桅杆和上层建筑物玩捉迷藏游戏。

  一部分帆布天篷这时已经竖立起来,一旦轮船驶入红海灿烂的阳光下,就可以用它来遮住甲板。

  但四分之三的天篷仍向夜色敞开着,萨耶勋爵接头仰望着星星,脸上感到清明的凉气。

  在比斯开湾时天气恶劣,不过一进了地中海气候就变柔润了,比这个季节的平常气温要暖和得多。

  然而一到夜里就变得阴凉。

  但越驶近亚历山大港,气候就越暖和,萨耶勋爵和少数几个乘客预感到红海的气候一定非常炎热。

  他对自己说:太阳会烧掉他对英格兰浓雾和严霜的回忆。

  甲板上阒无一人,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迢迢自在地漫步,心中想的不是罗斯玛丽·默雷——这是可以意料得到的——而是他到东方去的任务以及他会在那里遇到的各种不同种族的人。

  到他以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去旅行,仍使他具有一种冒险的感觉。

  他知道在这次行程中,他会涉足新的土地,他决心在到达之前多学习一些有关他们的历史和风格的知识。

  走了半圈将近船尾时,在一个烟囱的阴影旁边,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喊:

  “萨耶……勋爵!”

  他烦躁地转过头去,他讨厌别人打断他的思路,这时他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在向他走来。

  在星光下,他看见一张非常苍白的脸,看见她抬起那双大眼睛望着他。

  “原谅我……请原谅我……可是我……需要您的帮助,”一个声音说。

  突然他记起以前在什么时候听到过这个声音,见到过那张鸡心型的脸。

  “奥文斯顿小姐!”他喊道,“我万万想不到您会在船上。”

  “我不该到这上面来,可是我是在……躲……躲避,其实我一直在考虑怎样才能……走近您……请求您的帮助。”

  “你在躲避?”萨耶勋爵随着说。“躲谁?”

  伯蒂拉神经质地朝身后瞧了瞧,似乎觉得可能会有人听见。

  她这么瞧的时候,伸出手来握住船栏杆,萨耶勋爵看见她在发抖。

  “什么事使你这么不安?”他问道。“为什么你这么晚了还呆在这里?”

  “我……我就是来……告诉您这件事的,”她回答,“我知道……我是个讨人嫌的人,我本不打算……打扰您,可是我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说话时带着非常悲伤和惊恐的样子,因此萨耶勋爵说:

  “你知道,我是会尽力帮助你的,我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坐下?”

  他说着,就往四周看了看,知道甲板上的折叠躺椅晚上已经全都收起来了,可是在一根桅杆下有一个固定的木头座位。

  “我们坐到那儿去,”他说,用手扶着她的胳膊肘,把她领向那里。

  他们走了几步,到了座位前并排坐了下来。

  伯蒂拉侧着身子面对着他,把一条纺绸头巾往后报了推,他只看见在星光照耀下她那头发的颜色金光灿烂。

  她紧紧交叉着十指说:

  “您一定会想,我多么……蠢,多么……笨,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在这儿……除了您,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你最好从头说起,”萨耶勋爵提议,“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我还以为你在伦敦,在公园里骑马呢。”

  “我……知道,”伯蒂拉说,“可是妈妈……早就安排好了……要把我送走。”

  “去哪儿?”

  “去沙捞越……去我姑姑那儿,她是那儿的一名……传教士。”

  “传教士?”萨耶勋爵喊道。

  伯蒂拉点了点头。

  “是……是的。妈妈认为,我也应当成为一名传教士,而且……我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伯蒂拉的声音比她的语言泄露出更多的东西,把她送走的主意不仅使她害伯,而且把她吓坏了。

  萨耶勋爵的嘴唇绷紧了,记得他过去总不喜欢奥文斯顿夫人,心想她是一个心肠硬、没有感情的女人,现在他可以肯定他对她的直觉是正确的。

  “那么说你是上沙捞越去,”他大声说。“谁陪你一起去呢?”

  “没——没人,”伯蒂拉回答,“麻烦……就在这里。”

  “没人?”

  萨耶勋爵简直难以相信他听到的话。

  一个作为社交界领袖的女人竟会把她的女儿——尤其是象伯蒂拉这样年轻而无生活经验的女儿——在没有‘陪伴’的清况下送到世界的另一头去,这简直不可思议;他几乎不相信事情真会这样。

  他很清楚,常有一些女孩子要到印度或大英帝国其他地方去投奔父母或朋友。

  但是在海上旅行,某种“陪伴”还是现成的,她们往往是高级军官或外交官的夫人,她们会发现自己往往要负起保护六、七位少女的责任来,有时这些少女成了相当麻烦的负担。

  但是,让一个姑娘在没有人照料的情况下单身旅行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以致萨耶勋爵觉得自己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已经大了,可以照顾自己,”伯蒂拉说,可是您知道……我坐的是……二……二等舱……那里有……有一个男人……”

  “什么男人?”萨耶勋爵用几乎是急迫的口气问。

  “他……他是一个荷一荷兰人,”伯蒂拉说,“但是我想他有……爪哇血统,而且他……他不让我独自一人呆着。”

  萨耶勋爵没说什么,但她接着往下讲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喊,十个手指紧紧地交叉在一起:

  “您一定会象妈妈常说我的那样……把我当成一个……白痴……可是我躲不过他……我几乎一直都躲在我的……舱房里……可是……”

  她不响了,显然是在想词儿,这时萨耶勋爵用平静的声音说:

  “出了什么事?”

  不用伯蒂拉说,他凭着本能就知道事情准是已经达到了高潮。

  “前几天晚上……自从轮船开进了地中海……一个……一个服务员给我拿来……礼物,”伯蒂拉回答:“船上能买到的巧克力和其他东西……我都退了回去……但他不断地给我写条……条子,要我务必……陪他喝一杯。”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上船后的第一天晚上……他就……想—想要我陪他喝酒……可是我的了……我始终在准备躲避他……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用。”

  “今晚出了什么事?”萨耶勋爵平静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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