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哽咽不成声,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稍微平静后,罗森先生才开口说话:
「史林考特小姐,我很了解妳的感受,所以我提出一个值得妳重视的建议,对妳来说,也是唯一可行的途径。」
「什么建议?」眉娜好奇地问。
他慢吞吞地说:「妳应该把小孩送到他们的伯伯家,也就是格兰特公爵的宫堡里。」
「带他们到公爵城堡里?」罗森先生的话就像一枚炸弹,眉娜震惊得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每一句话,不禁重复说了一遍后,怀疑的问道:
「您……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除了公爵,还有谁能照顾他们?」罗森先生问道,「据我所知,妳姊夫从没和他家族中的任何人有过联系。不管怎么样,现在这些孩子成了孤儿,公爵就该负起养育的责任。」
「不可能!」眉娜极力反对,「您一定很清楚,公爵怎么对待自己的弟弟……和我姊姊?」
从她的声音可以感到一股强烈的敌意。罗森先生却很安祥地继续说道:
「我太清楚那件事了。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他父亲反对龙纳德阁下娶令姊,而把怨气都出在现任的公爵身上呀!」
「他们心肠太硬!太不讲理!」眉娜咬牙切齿,愤恨地说道,黑眸里闪烁着怒光。「您知道吗?当龙纳德写信告诉父亲,他想娶眉依时,他父亲怎么对待他?」
罗森先生没有回答,她继续愤怒地说下去:
「这个老家伙竟然火暴地赶到龙纳德居住的牛津城,警告他,如果和眉依结婚,他就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妳必须了解,」罗森先生很和善地说道,「老公爵是位十分虔诚保守的人,对于和剧院有关的人、物,都很憎恶!」
「他认为眉依在舞台上演出,就是一个女伶,其实她根本不是那一类的人!」
眉娜的声音彷佛尖锐的铃声,越来越高昂。
「不错,眉依是唱歌的,只因为当时家母病得很重,为了请大夫医治,家父无法负担昂贵的医疗费,她就在一家歌剧团里担任歌手赚钱。」
罗森先生正要开口说话,眉娜又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唱了两年,她终于赚得足够的金钱,付清所有的医药费。」
「这些事当时一定都向老爵爷解释过了吧?」罗森先生低声地说。
「您想他会听吗?」眉娜非常激动地问,「他甚至不准许龙纳德为姊姊辩白。」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接着说:
「龙纳德告诉我,他父亲批评眉依就像她是娼妓、不守妇道的女人,是龙纳德从贫民窟里捡来的烂货!他绝不肯见她,也不愿听她的事,祇一再重复他的最后通牒!」
她踌躇了一会说:
「当龙纳德坚决地告诉他父亲,不管他怎么阻止,他也要娶家姊后,这个公爵暴跳如雷,居然就永远不再理会龙纳德!」
她摊摆着双手,愤慨地问道:
「这算什么父亲?这种不认亲子,不准他为自己辩解的父亲算是个人吗?」
「老公爵已经去世多时了。」罗森先生和善地提醒她。
「现在的公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眉娜更急速而尖声地说,「他只比龙纳德大一岁,您可能会以为他较明事理而富同情心,其实不然,他一样卑屈地接受他父亲的决定,让所有家人和所谓的『败类』断绝一切关系。」
说着,说着,忽然停顿了下来。
她起身踱到窗前,注视着窗外的世界,强忍着盈眶的泪珠,哽咽地说道:
「您知道,姊姊那么甜美、温柔、良善。事实上,她自己也憎恨与舞台有关的一切事物。」
「她对我这么说过。」罗森先生回答。
「当她赚了足够的钱,救了妈妈后,」眉娜好像没听见他说话,继续往下说,「就立刻离开歌剧院,如愿以偿地嫁给龙纳德。他们那么幸福、美满。」
「我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么快乐的夫妻。」罗森先生好像非常羡慕似地赞同她的话。
「而且他们也死在一块儿。」眉娜低语,「他们俩,谁也无法独自活在世上。」
罗森先生扶一扶眼镜。
「现在,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吧,史林考特小姐,」他轻快地转变谈话内容,「主要是考虑妳和孩子们的经济状况,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把孩子送回他们所隶属的地方。」
「您真的认为我应该这么做吗?」眉娜问道,「让自己和孩子屈辱地去求一个对待自己弟弟那么狠心的人?」
「那妳有别的方法吗?」罗森先生问。
「一定还有其它的方法……其它一些我们……办得到的方法。」眉娜泄气了。
她走回桌前,坐在椅子上,双脚无力,彷佛无法支住自己的身子一样。
「如果妳还能想出其它办法,我没意见,」罗森先生说,「史林考特小姐,坦白地说,我认为那样做没错,公爵应该负起抚养弟弟遗孤的责任。」
眉娜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他继读说道:
「崔伟莱先生说,如果他能立刻拿到所有权状的话,他愿意接管房子,付给妳足够的钱偿付抵押品及还清龙纳德郡主的其它债务。」
「我猜他是为即将结婚的儿子购买房屋。」眉娜无精打采地说。
「妳猜得不错,」罗森先生答道,「他是个难以相处的人。如果我们一再拖延,他可能到别处买房子。」
眉娜沉默地想着。她了解要出售这栋位于科瓦城偏僻地区的贵族房舍很不容易。就是用不到几年,也得费上好几个月才能找到买主,更不用说找不到买主了,这样根本无法养活孩子,更甭提教育费了。
「公爵知不知道他弟弟去世的消息?」过了片刻,她才问道。
罗森先生显得有点不自在地说:
「我还没有禀报公爵大人。」
眉娜奇怪的望着他,忽然领悟了,眼神里浮现些许光芒。
「我明白了……因为您想先取得龙纳德最近的这笔津贴后才通知他。您的慈悲……您真仁慈啊!」
「而且很不道德!」罗森先生跟着取笑自己一番。
又是一阵沉默。眉娜又问:
「我们必须通知他吗?……现在这时候?」
「恐怕要,」罗森先生答道,「令姊夫过世后,我不能再用律师的职权维护其利益,妳应该也不会愿意我用这种不合法的手段吧。」
「不,当然不愿意,」眉娜急忙回答,「您一向这么仁慈,何况我相信,姊夫常常和您磋商一些关于财产、购船文件上的疑难,却没有付您律师费用。」
「那没什么大关系,」罗森先生说,「我说过,我很重视令姊夫赐给我的友谊,而且相信任何认识令姊的人,没有不喜爱她的。」
「可惜格兰特家族没听见您说这句话。」眉娜不禁嘘吁。
「史林考特小姐,如果我建议妳会见格兰特公爵时,不要重提旧事的话,会不会认为我不客气?」罗森先生问她,「妳最好勉强试着去使他同情这三个孤儿,使他自认是唯一该负起养育责任的人。」
「假使他拒绝呢?」眉娜问道,「那很可能,尤其是他想到那是家姊的小孩,一定会撒手不管的。」
「我不相信公爵愿意让格兰特家的小孩在外头挨饿受冻。」罗森先生答道,「而且想想看,老公爵虽然对龙纳德郡主那么凶暴,但这些年来,他还是继续给他津贴。」
「他给的津贴和龙纳德在牛津念大学时一样少。」眉娜撇撇嘴,轻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