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她激动了起来。「妳……是不是……」颤着的唇瓣让她话不顺畅,她的手直想摸向她。
而视线交望的彼端,金嫮儿的内心亦俏生澎湃。她瞬也不瞬地看着跟前那和自己等高的人,看着她的笑脸,披散着的油亮乌发、金蜜色的皮肤,和一身朴素的市井打扮。虽眼前这人的打扮和自己有如云泥之差,可她就是能一眼识出她。
是她,是那她一直以为死在大火里的妹妹,她不需要说话,更不需要表明,因为她压根是照者原来的模子成长的;也因为再没人能够给她这种灵魂找到家的感觉,就好像一杯分开的水,即使一头加了任何东西,变了质,若再将水合而为一,它们仍能够在瞬间结合一般呀!
万千个回忆如潮水般涌入金嫮儿脑中,有甘甜、也有心酸,但多数以十一年的大火为界。大火之前的她虽然和家人过着刻苦的生活,但甘甜;然死里逃生后的她,虽过得锦衣玉食,可那却不再是她,她甚至是……
撼动之余,她唇瓣轻启:「我……」
「我是不是认识妳呀?」孰料没耐性的于阳抢先了一步。她内心充满激动,但又怕太鲁莽,所以态度意外地保留。只是她万万没料到这一声,让原本话即将出口的金嫮儿,话梗在喉头。
她居然没直接认她?她低下眼眸,并僵着。
见金嫮儿呆着脸没反应,于阳以为她是让自己突来的一问吓着了,抓着头,她歉然。「我……呵,对不住,我觉得妳真的很像……」
「我不认识妳,妳认错人了!」再抬眸,先前的激动竟已倏忽散去,换上的是冷淡。
因为于今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她,如果这一认,那么她今天的一切,便也等于毁了。她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而事实上,这里旁听的人,也不仅只有丫鬟一个。
她的目光落向长廊的另一端,那里还有个她不让接近的人。
金嫮儿回复得干脆,于阳登时心慌了,她索性改口问:「妳真的真的不认识我?妳是不是于……」
「灶房今天不是很忙吗?妳应该是灶房的人吧?偷懒被骂不好的。」撇过脸,迟疑一会儿,迈开莲步。「走吧!」
「喔。」跟上去的丫鬟一脸狐疑,只是她的狐疑不只来自这场看似莫名其妙的碰面,更来自于她家小姐的诡异态度。稍早,她们从灶房那里问来这名唤于阳的姑娘的来历,不正是想对这于阳来点下马威的吗?可是……真怪!
「等等,等……」本想拦人,可于阳急促的脚步却因为眼里瞧见的一幕,而不自主停下,任那两人逐渐走远。从后头,她盯住金嫮儿的脚,看着她因裹足而不稳的步伐,鼻间甚至隐约嗅进从她身上飘出的贵气粉香。
许久,等人已消失在远处,她才低头看住自己起码有五六吋长的天足。
她是于月吗?如果是,应该不会不认她的;可若她真的不是于月,却又为何会让她觉得这般熟悉呢?虽然她的模样变了,虽她俩看来已相去太多。还是因为,她只是个又粗又鲁的土姑娘,所以她才连睬都不想睬她?
一瞬之间,好多个可是塞满了她的脑,让她一向直来直去的头又痛了。不禁,她槌槌头,且像掉了半魂似的在长廊踱了起来。
唉,是太想她了吧,固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是如果那姑娘真不是她,那为什么她现在会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呢?心酸酸的,好寂寞……她边走边想,也没注意前头有个转弯,人就这么撞了上去,且一翻,就翻出了一道为了方便赏鱼而故意造低的木栏,落入水中。
「哗!」她不会泅水呀!双手忙拨水,眼睛却闭得死紧,她几乎连句求救声都来不及发出,人就一直往池里边坠,危急之际,若非眼前及时伸来一根竹竿,她可能不需到眨眼时间就灭顶了。「咳咳……咳咳!」
抓着竹竿浮出水面,努力呼吸之余,于阳张眼就瞧进那前一刻还被她怨着的人,翟天虹!
「别放别放!我拉妳上来!千万别放!」他紧张得五官紧皱,而看他这等模样,那一时没死成的于阳居然忍俊不住。
八成前辈子他欠她太多,所以才会在认识她之后,连番救她呵。「滋……」好冷!
由于多数人都挤至九曲长桥去了,所以岸上的翟天庆只能独力将于阳往上拉,岂料就在人近了岸边,那竹竿居然受不了重,「啪」地断得响亮。
于阳,谁教妳生在苏州却不学泅水,这回肯定淹死妳了。竿子一断,于阳眼睁睁看着水面又升高,且淹过了鼻、眼、头顶。在水底,她手脚依旧挣扎,但身体就是不听话地拼命往池中坠。幸好就在她快没了气之前,她感觉到一道力量揽住了自个儿的腰,将她往上带。
是他!出了水面,于阳全身力气只怕一点都不剩,她看着那正努力泅水的人,发现他的脸色居然可疑地苍白。
「抱紧我,我应该可以把妳带到岸上,妳千万别松手。」翟天庆道。
应该可以?念么听起来不是很有把握?喝了过多的水,于阳脑子虽然浑沌,但还能感觉到他俩都正在往下沉。
「咳咳,我们会不会……死?」看起来好像有点可能,虽然她非常不想,因为她才刚刚「好像」见到了于月,因为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
「不会……」最后听进的,是两个人喝水的声音,不过也才一下,两人就也被人以轻功持出了池子。「咳!大哥,咳咳……」回到岸上,翟天庆首先吐出了一摊水,抬头,也才发现池边来了好多人。下水救人,虽然也仅一眨眼,不过对他和于阳来说却是恍如隔世。
「你不会泅水,跟人救什么人?」翟天虹一脸铁青,迅速教人带着体弱的翟天庆就医。方才要不是他心头一阵刺痛,知道他有难,现在这两个对他而言极重要的人,可能早归西了。他脸一偏,怒道:「还有妳!」
「……」看住那板着脸的翟天虹,又看看那被人搀走的翟天庆,于阳被搞混了。
见于阳闷不吭声,翟天虹以为她仍因刚刚他不帮她说话生着气,于是说了:「妳不会泅水又为什么往水里跳﹗脾气坏也不是拿这种方式来发泄的,晓不晓得这样会连带害了别人?!」
脾气……坏?
本来还半失着神,却被这一句唤醒,于阳确定了眼前这一个才是翟天虹,而对住他的视线也顿地烧灼,她虚弱地站了起来,然后用尽最后吃奶的力气,送他一串:「咳咳……我去他的脾气坏!脾气坏怎么着?老娘我的命可宝贝的,不会随便拿来浪费,别人的命不是我的,我更没权利拿来浪费,咳……别人不认识我、不了解我,误会我不打紧,可你认识我、说了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还误会我!真是天杀的王八羔子,可恶、可恶--」
第九章
枉费她快死的时候还想着他,可恶!可恶的翟天虹!
「哈啾!」杵在灶房门口的于阳,全身仍滴着水,那狼狈的模样就好像刚从井底爬出来般。
「呃……于阳,妳怎么全身湿,不是还在老爷那里谈事情吗?这里拣菜叶、削瓜皮的事,我们先替妳准备就好了。」小厨娘被她吓了跳,连忙放下手边的工作,迎上去。
手里抱着从杂物房拿来灶君牌位及一副锅与杓,于阳没太理会来人,便跨进了灶房,闷闷地说:「我想造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