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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下后,她翻翻那拽在怀中的包袱,想看看里头有没有吃的,可是却仅翻出几件她和姊姊的衣服和一块灶君牌位。她将衣服一件件往身上随意搭去,而后对着牌位嘟嚷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应该跟爷爷在一起的呀,会冷吧?呵,这件是我的,分你。」把罩在头上的那件小裤拿下替牌位里上,然后无趣地反复摸着上头的字,直到眼儿瞇。

  「呵--还没回来,不能睡……不能睡……不……能……」

  才眨眼光景,喃言成了无声,在未等到手足归来之前,她就已进入了梦乡。顿时,盆树成了她的墙,石板地成了她的床,就连呼呼的风声,都成了她的摇篮曲。

  是夜,她睡在单纯的等待理,还不小心做了个香甜的梦,因为梦里有姊姊刚蒸好的桂花糕,那糕好香,好甜……

  只是,在梦外,一场无从预知的恶梦,却慢慢开展。

  一道无名火,正自她们前一刻才离开的灶房窜出,那火刚开始虽温吞,但在风势的助长之下,却急速变化成猛烈。条时,炽热的火星如同流萤般纷纷钻进了瓦隙,而沿着梁柱爬升的火舌则乘着风,从一瓦溜过一瓦,然后将这片大宅园湮进漫天火海之中……

  第一章

  十一年后。

  春雷方动,虽然天际已抹上了一层碧朗,可早晨的苏州城却仍是凉飕飕。

  「哈啾﹗」城西,一间客栈的二楼,有名少女受了寒意,打了个喷嚏,虽然声音只如蝶吻般轻盈,但她眼前的桌面却立即多了杯热茶。

  「喝掉它。」桌对头,那将热茶推到少女面前的青年命令道。

  「我不渴。」视线落在客栈外,而左手掌则撮着微微泛凉的右手掌心。那里,正浮泛出一朵淡绛色的莲形印记。

  「我叫妳喝掉它!有闲对着外头发呆,就没闲听我一句!喝掉它﹗」吼着。

  少女未答,安静半晌,径自接说:「焚雁,这城中有冤,且此冤百千年不解。」例此,所以她浑身不适,甚至掌心泛疼。自她出生时,这象征圣僧舍利托生的绛莲印记,便一直跟她,且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何处该去、何事又该做。而此番路过苏州,亦是舍利指引。

  「冤?又是冤﹗妳真天杀地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妖鬼邪神都吃妳那一套?」自牙缝迸出一句,青年的脸色就好似他身上的袍子色泽一样,藏青透绿。

  「有结必得解,天命亦不可违。离开雷鸣寺,行遍万里路,为的不正是如此?我能的,便帮;该我做的,便做。」少女面貌无奇,虽只稚龄,可眸里却净是透彻。

  「引魂渡鬼天命申冤,为什么妳满脑子就只有这些?」好个谈初音,说是看透万物,却始终看不透他的心?瞬时,怒气起,那名唤焚雁的青年一个手刀劈开了那杯热茶,乍时杯裂茶溅。

  见状,少女低眸微哂,顶多只是撢撢那滚落至她紫纱裙襬上的微烫茶珠。

  「有冤之魂在城东,能不能遇上,尚且不知。」他心疼她,她早懂,只是却无以回报,而为了不让他陷入太深,她总是冷淡待他。只是这苦心,躁劣的他,可懂﹖

  澈然的目光再度飘向客栈外,而后定着在城东处。那里,有她来此的目的……

  而此刻,城的东门附近的一座武馆。

  武馆的大堤上,有十数名仅着短衣缚裤的汉子正专心打着拳,而也因为极专心,因此未曾发现自己正被人偷窥着。

  同时间,武馆墙外的防火巷内,一名女子正将眼珠子对住墙上的一个小洞。而看了好一会儿,她眼离了洞,且依照所见所闻,反复将看到的套路又模仿数遍。

  「骑马式,劈掌,喝--哈!」指握成拳,抡出拳后旋化为掌,那一收一出,虽能将姿势学个五、六分像,但那滔天的气势,就是怎么仿也仿不成。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漏听了什么?这回她改将耳朵贴向洞。

  「没听错呀,这风轮掌并不难……」耳离了洞,同时皱起两弯英气的眉。

  该死的,如果不是这武馆不收女弟子,她恐怕早五步并一步跑进武馆向老师傅请教了,哪还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学,到最后还学不到一点皮毛?好气!

  对着那洞,她愤慨地击出一拳,轰然一声,拳扎实地落在墙上,将洞打得更大了。只是,盯着地上那从墙上剥落的土块,她的心情却是更糟,因为那更证明了她天生力气大,却根本毫无用处。思及此,嘴巴一扁,鼻间更像牛喘似的喷气,她又一拳击向墙上的洞。

  「谁在那里?」蓦地,墙的内侧传来喊叫。

  「糟了!」视线穿过那被她打得变成鸡蛋般大的洞,她看见几个汉子正朝墙这边走来。倏地,她背贴着墙,蹲低身子,屏着气。半晌,等里头的人察觉不出异样离去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到这里看人学武可是她最大的乐趣,幸好没被发现,要不以后来不成,她可会闷死的。站起身,她偷偷溜出防火巷,可是出了巷,顶着渐亮的天色,她却突地一吓。

  完蛋……什么时候了?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两个时辰?惨,不赶快回去恐怕不行了!

  「快快快快……」嘴巴里喃喃念,脚步跟着起飞,她提起粗布制的裙襬,极大步地在街巷里头奔了起来。「让开!让开!挡我者死--嘿咻﹗」

  闪避着街上的行人,她一跃跃上了一道小桥,小桥是木头架的,本该扎实,可却仍被她过重的脚劲儿踩得咿歪叫。她这排山倒海之势,更惊着了几名也正过桥的妇孺,他们纷纷跳开,且挂上了桥边。

  「这是谁家的姑娘……怎……怎这么可怕﹖」一名妇人伏在桥栏,面带恐惧。

  「好像是城那一头,在耆长府里工作的厨娘,上次在市集买菜我遇见过的。」另一名妇人回道,她连忙拍着那背在身后,被吓得号咷大哭的奶娃儿。

  「怎么这个样儿?几岁了?还没嫁吧?」

  「好像十七了,可是那个样……我看想嫁出去真的有点儿难吶!」

  「咦?妳不是说她是厨娘吗?会做菜还嫁不出去?」

  「会做菜有啥用?这年头的男人谁敢讨这种男人婆呀?瞧她披头散发,胸前硬梆梆的样子,而且听人讲她的性子可躁的呢,哪个男人让她看不顺眼,她总是这么一拳……」

  「啊!妳打我做啥?该死的妳!」捂住莫名其妙受了一拳的眼睛。

  陡地瞪大鼠目。「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学给妳看……哎呀!妳干啥抓我?」

  就这么你一拳、我一抓,吱吱喳喳、哇哇哇哇一群三姑六婆加一名吓坏的娃儿,让原本宁静的巷子顿生魔音阵阵,那种调子只怕是比磨刀磨枪更吓人。

  而过了窄桥,女子也仅是掏了掏耳朵,将一干窃窃私语赶了出去,脚步并未稍停。

  其实这些话她老早就听腻了,也不想理,因为她就是这个样儿了。

  在心里嘟嚷的同时,她极快的脚程已经奔过了两条街。此刻,那乡官耆长的宅子就在转角后不远处的一条水道旁,只要再跑个两三步,就也到了。

  「哎啊﹗」岂料她心急,一个不注意就在转弯处撞上了人,而也因为冲撞力过大,她除往后跌去外,更连翻了几圈,直到抵上一面墙,才停了下来。而摊着两腿,她摸摸撞了墙后有点发昏的脑袋,待回神,也才瞄进墙边的一道水色。「哗!幸好没跌到水里去,要不然可淹死我这只旱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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