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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魂归位,我现在是一缕健康的魂。”他笑。

  “呵,会开玩笑,那就真没事了。晓不晓得你淌鼻血的样子很难看。”粉唇轻扬,她折了一截脚边的青草,而后站了起来,将草擦干净,抿在唇边玩着。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睇着身旁的人,他由衷说。

  偏脸看他,呵地一声轻笑:“是初音招回你的魂,我只不过把你从景德背了回来,其它啥也没做,你要谢,谢初音。”他醒来时,一切都已归于宁静,所以对他而言,是谁救的都没关系了,只要他人……嗯,魂平安就好。

  况且这时,她已不大想听他说谢呀谢地,因为那样会让她觉得,她与他不过是施与受的关系,忒肤浅的。

  “她是因为你才救我。”在船上,他就知道她们两个极投缘,可能是因为两人都与众不同的关系。

  “如果你心不善,她也不可能救,所以谢谢你自己。”将嘴边的青草拈在指上,她弹了出去,看着它随风回旋落至江面。沉默几许,她这才又问:“目前的你已经脱离了水难,等于自由了,想往哪里都成,比如进轮回道,比如……”再痴痴守在缎儿身边。

  江重涛只是看着她未说话,但眼里有深意。

  吞了口唾沫,望向他,但发现他正看着自己,于是她又偏开头,并深吸了口气。“你……还要将幽冥花带去给缎儿吗?”

  “是。”

  “那……在那之后呢?”玩着发辫,故作轻松,虽她已知道答案。

  “我答应守护她一生一世。”

  是了,这就是她所认识的江重涛,如果不是因为他对缎儿的这分执着、深情至死仍不休,或许她这个笨蛋也不会喜欢上他。这个时候,她真的好羡慕缎儿能拥有这样不渝的爱。

  “呵,你真是跟我一样……呆。”不觉,她喃道。

  “什么?”

  “没。”她撇嘴。“对了,我有样东西想给你,喔,该说是还你。”自腰间掏出那截旧绦带,然后塞进他掌中;只是瞧他摊掌且看得专注,她又忍不住加上一句:“这是你的,你和缎儿的感情证据,我……本来不想还的。”因为她奢望以新代旧,更奢望在他心中,她对他能有个不同于朋友的意义。这,就像是一名普通女子对情爱的反应,想占有。

  “嗯?”

  瞧他愣着,她虽失意,可也努力笑开。“唉,没什么了,不过你还是欠我一条命,这个我要你现在清偿。”

  这下他更愣了。

  “呵,傻大个儿。”她招手要他低下头,而待他低下脸后,她立即在他唇畔啾了下。“你偷我一个吻,我也偷你一个吻,咱们扯平,以后我不会再追着问你原因,你可以放心了。”她咬着唇。

  “映潮……”他亦抿着唇。

  “不过说真的,如果……嗯,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认识我在先,而且缎儿她不是让你那么地喜欢,那你……会不会不只把我当朋友,而把我当成适合的对象来看待?”

  “我……”凝望着她,他心绪杂陈,却一时理不清,更说不出口。

  瞅着他良久,早料到他肯定一语不发。“唉,罢了,朋友就朋友吧,谁教我们本来就是萍水相逢呢?”

  垂眸,她唇边有着微微轻颤。也许她和他的相处不是那么久,也许她对他的不合该也不会那么深,但谁又能晓得,当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时间长短已压根儿不是理由了。

  这种奥妙,就算她是神,也无法算得准的!

  “萍水相逢的……朋友?”闻言,江重涛不由地患得患失,因为在他心底,他早已不把她当普通朋友,而是……

  不由得吁了口气。“我玩累了,想回家了,就在这里说再见吧!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耗尽气力使用了法术,她隐隐感到身体有着不适,若不回汉水,怕是不能了。而如果可以,也许等身体好点儿她还会到这里来探探这傻子,又或许……就这样了。“没话说吗?如果没有,那就这样了,我走了。”偏着头,睇着他,像是要将他这人牢牢记住。

  “……”五指紧握。

  眨眨眼,给了个笑。“走喽!”不再多话,她背过身,开步走,抬手朝后挥了挥,沿着江边小径缓缓对着夕阳走去,她始终没再回头。

  而也因为未曾回首,所以她不见身后人复杂的表情,一如身后人不见她眼眶湿润的模样。

  她就这样走了,他甚至连她住哪儿都不知道?一眨不眨盯着那背影,江重涛心头揪住,但却无法开口。因为他是鬼而她是人,人鬼疏途,最多……也就真这样了,他不想让她变成另一个缎儿。

  一直盯着那远去的人,直到身旁一阵脚步声加喘气声响起,他才回过神。是谈初音。

  “苏姐姐……苏姐姐人呢?”小手拍着胸,喘气不止。

  “走了。”

  “走了?”眸儿膛大。“那……这个怎办?”手一呈,是那被忘在江边的竹篓。

  “破破——”

  第十章

  翌日晨间彭泽岸边

  “婆,不坐轿子,好吗?你这样……我担心。”

  一名端丽的女子频频探手想搀扶她身边的老妇,她已经在这江边站上好久了。

  “没……没关系。”老妇行三步便得停一会儿,虽老态、病态尽显,但却没人能忽视她脸上洋溢着的满足神采,她始终是笑皱一张脸。“我……有多少年没来江边,老了……都数不清楚了,有几十年了吧?”停住,吸着清净的江风,她试着想伸直腰杆,但驼着的体型却让她无法顺心。

  “何止几十年,算算……都近百年了!婆,您真是高寿。”她笑弯一张嘴。其实眼前这老妇并非她的婆,而是她的高祖母,长命过百的长辈,今年再过寿旦,就有百余八了。

  “呵,我是老妖怪,老而不死……会成精。”一老一少之间的对谈素来无禁忌,那默契比血浓于水更浓,就好像她就是她,是她年轻的倒影。

  “您要是老妖怪,我不就是小妖女?没人要的妖女……”女子面带揪色。

  “荷姜……你这个傻孙儿。”老妇搭上女子的手、轻轻拍着。“如果他真爱你,就一定会回来找你;如果……不爱你,那么你等多久都没用,自己作下的决定……就别后侮。”

  荷姜,今年十八,十五时爱上一名渔郎,只是她出自世代烧瓷发遗迹的富贵人家,自然难以顺心下嫁穷困渔家。性子刚烈的她,在双亲和人另指婚约后,无可避免地掀起一场嫁娶之战。

  今日她脚上的伤,就是月余前逃家,在前往和渔郎约定的寺庙时跌来的。

  她红着眼眶,闷声问:“真是这样吗?”

  “是这样,不……就不,要……就要,也许人就是有这么多……无奈,但作下决定,就别后悔。”老妇似乎心有戚戚,她抬起头,看住远方。

  “娃儿,你……从这里看得到船吗?”颤着声音问。

  “船?没有。”

  江面空无一物,只有几只河鸟掠过水面。

  闻言,垂下头,极失望,但当她忽尔忆起一事,便又希冀地抬起脸。“那么看得到房子吗?一幢小屋……石头砌的。”

  “哪里?”

  远远望去河滨有沙洲,而岸上唯有树林。

  “那里!”熟捻地指住一方向。“树林边,湖田后……小小一间,还在吗?”她的眼睛早在九旬时没了作用,三步之外的东西,仅剩白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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