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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却不晓得,从后头看来是如此,从前头来看就完全不是那幺一回事了。怀里捧着芍药花,他眼睛走十步也才睁开那幺一次。

  然而就在路恭臣心里正在夸赞他之际,他倏地手一软——

  “咚!”听到花盆坠地的声音,他终于勉强将眼睛睁大一些,但也在他意识到事情不好时,刚刚还拿在手上的芍药便已连盆带花滚落了斜坡。

  “大仙!花……花……”他被这一吓,拔腿就追着滑下斜玻。

  “糟糕!”路恭臣着急大喊,脸色更在瞬间变得沉重万分,而这急遽的改变,也正巧望进玉棠儿愕然中的眼。

  花掉进水里,就像死了爱人一样,恐怕会要了他的命的!霎时之间,她脑中只闪过这个念头。

  而不消想,路恭臣当然是立即跟着滑落斜坡,他速度极快,并赶在花精即将随芍药花一起投水之前,将他牢牢抓住。

  “你这是在做什幺?”

  “我?救花呀!”眼见花与盆逐渐没入水,花精又是一急。

  救花?他居然为了花不顾性命?眉头聚拢,心急换成怒问:“这要看情形,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思及他脑子的缺憾,路恭臣不敢太怒,可一下子,却听花精疑惑说了:

  “可是,换作大仙,她也会这幺做的。”看向斜坡、上以飞快速度溜滑下来的人。

  “?”

  正当路恭臣疑惑并回望之际,一道人影就这幺掠过他身边,蛙似地扑通跳下水去!

  跳人水,玉棠儿顺着河流沉浮了好一下,很幸运,没多久就让她捞着了掉入水中的芍药花。

  费了好大一些力气,她游回岸边,上了岸,还未来得及顾虑自己是否喝了水,就立即度了口仙气给几乎被水淹死的芍药。

  转眼,见它又再度生气蓬勃,她这才安心笑开。

  “呼!咳咳!”幸好来得及,要不就太对不起它了。垂下两肩,吐了口气,顺道吐出一些水来;不知不觉,刚刚消失一会儿的困意又立即爬回眼皮,她再度昏昏愈睡。

  眼看小脸就要垂下,身子却在这时候被腾空抱起。“呀呵!”她惊呼一声,转个头就见一张阴霾满布的脸。

  这种表情不曾在路恭臣脸上出现过,所以她瞪大眼,很是努力地瞧,又很是努力地研究。

  等她被抱回车道上,她惊魂未定他说:“我还可以走呀,你这幺抱我爬上来,不累呀?”

  “怕我累死,怎就不怕自己淹死?”他这一句是责备,亦是担心。

  而这责备与担心,原本他恨不得再添一个时机将她的愚行骂个狗血淋头,但当下一刻他落水后的狼狈,以及那朵绽放在狼狈中的满足笑容时;这念头便也随之无存。

  剩下的,只余一股闷积在胸前已久的情绪,是疼惜……

  她满足地,并困困地笑道:“我不会淹死的……”瞥向斜坡,那儿缓缓出现车夫背着芽苞的身影,和他手上捧着的芍药花。

  “你怎敢如此断定?”大掌拍向她湿透的背。“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水吐干净了吗?”

  “水?喔,呃……”才说完,她果真又吐出一口水来。“这是最后一口了,呵……”

  见她没事,路恭臣终于安了心。“你一身湿,得找个地方让你换下衣裳。”

  “没关系:现在的我……比较想睡觉。”天晓得她有多困了!又是搭车,又是走路,又是泅水……

  打个大大的呵欠,红润又回到她的颊。

  路恭臣又审视了好半晌。“好吧。”

  他回头交代车夫让玉芽和芍药上马,待人与花在马上安妥之后,他自己则背起玉棠儿,继续往茶铺方向前进。

  没矜持,玉棠儿顺着他的意贴上他的背,而因为全身湿透,她下意识就往他温厚宽阔的身体熨贴,全然信赖他所给予她的安全感。

  然而就在她的脸正在他颈上寻找一个舒适姿势时,她细致的颊居然在他的后颈处感觉到一处粗糙。

  她半掀眼皮,一瞧。“你这儿……怎有这幺一道长疤?”忍不住,她的指由他的衣领处慢慢沿着疤划至发际。

  这个伤痕好长,人受这种伤,一定很痛吧?

  在她像是心疼的轻擦下,路恭臣脚步不由得停顿,而后在感觉到身后人吐息已渐渐平缓,他这才又继续抬脚前行。

  望着山际的半轮夕阳,他语重心长地低言:“这伤是十五年前,我为了喜欢的……海棠花受的,也因为那一次,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只是那人……会是你吗?棠儿……”

  海棠花?他是在喊她吗?路恭臣低缓的嗓音飘进了昏昏欲睡的玉棠儿耳里,害她作了个梦。

  梦里,有个为了海棠花受伤颇重的男孩,他发着高烧,就要昏迷。

  而她,在凡间海棠子弟呼唤下私自下了凡的海棠花神,不忍让心地善良的他因此送命,因此不惜犯下花界法本不得扰民的规定,悄悄度了些许仙气给他。

  他因此安危度过一劫,那足以令他丧命的一劫……

  第八章

  隔日哐当!哐当!

  一响一响,槌子凿木轮的扎实声,宛若晨钟般回荡在怀抱宽阔、空气清新的山间,唤醒了山中万物,也唤醒了茶铺后头小屋里的玉棠儿。

  “呵……”伸个懒腰,玉棠儿离开那已经颇能习惯的木质床铺,走出屋外,伫立在门前;她望住不远处正忙着将马车恢复作用的三人,车夫和两个该是茶铺里找来的帮手。

  昨儿个她实在累,所以连什幺时候投宿茶铺也不知晓,今早更是一觉睡过头,甚至连小芽苞都比她醒得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又动动全身上下的筋骨,它们不但喀咛喀咛地细细作响,而且还泛着隐隐的酸痛,仿佛在告诉她:纵使是神仙,化作凡人后就也得听从它的意愿,它才是老大。

  揉揉仍惺忪的眼,望了四周一圈。

  记得路恭臣说,到他的家乡卧仙村得翻过一个山头再走上半天路程,那幺今天午后,该可以到达目的地了吧?

  移动脚步,她才想找那在状元府做事已有一段时间的车夫问问,身后就传来一声马嘶,和小小声的对谈。

  “状元老兄,为什幺你不喜欢美人,独独爱花?”是小芽苞,只是……他怎生挑的问题?

  挨向屋边,玉棠儿见着屋后泥地上的两人,路恭臣正替马匹刷着马鬃,而问着让她渗汗问题的花精则蹲在地上,抬眼望他。

  又刷了马鬃两下,路恭臣看向蹲地的人,笑道:“我怎幺觉得有时候你比棠儿聪明?”

  小芽苞比她聪明?说的什幺话!居然在她背后说长道短起来了!玉棠儿不禁提耳密切注意。

  “我比大仙……聪明?”呵呵!这话可将他捧上天了!花精低头捂嘴窃笑,不过一会儿,他又抬起脸,收起笑容。“才不,大仙上知天文、下通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是傻小子,安能比?”注意到玉芽有章法的遣词用语,路恭臣怀疑,却未点破,又夸赞道:“无论现在如何,你将来该也能跟你家大仙一样。”

  损了脑儿的娃儿,说话怎能如此有条理。他早对这点存疑,有时他根本是佯装的。

  不过说出无益,所以至今他们安于现状。

  “呵呵!是真的吗?”如果这百千年里有可能,他恐怕真要笑咧嘴了。

  因为每个花精最最希望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和海棠花神一样,位列仙班,受大家景仰嘛。

  路恭臣一句话哄得他全身飘飘然,可所幸还有自知之明,他再次抚平频频窃笑的嘴巴,又问:“其实我觉得您和我家大仙还挺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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