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月一口气说了这么长又激动的一段话,到此也不禁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她整个人几乎虚脱地望着面前脸色惨白的他。
“现在你还认为我没有充分的理由杀了狗皇帝吗?”
他说不出话来了。他相信袭月不会骗他,但是……但是如果她所言属实的话,他还能怎样为他父皇辩护?
谋杀自己的亲手足,那可是天地不容的罪孽啊!
他震惊地牢牢盯着她,而她也泪流满面地回望着他。两个人都紧闭着双唇,是不知该说什么,更是无话可说。
他是他父皇的儿子,理应费尽全力保卫他父皇的安全;而她是她爹娘的女儿,为父母所遭受的冤屈报仇是天经地义。
他们都没有错,唯一错的是,他们不应该相爱。
没有爱,一切便会好办得多。
没有爱,他们现在就不会历经这样的痛苦。
袭月痛苦地闭上了眼,再也不想看到他那双令她魂牵梦萦的眼睛,泪水加速地奔流,她却抱着颤抖双肩,痛哭失声地开口,“所以我早警告过你,不要靠近我,我不能爱你的啊……”
她痛苦泣诉的再度重申,像是一把刀狠狠地贯穿了他的心。他痴痴地凝望着垂头啜泣的她,缓慢僵硬地摇起了头,怎样也不能相信她的话。
“不能爱我,但你果真能不爱我吗?”
泪水失了屏障,一点一滴地变成滂沱大雨。他颤抖地一步一步走向她,抓住她脆弱的肩头。
“如果不爱我,你早在入宫的第一天便能对父皇下手,可你却为什么拖到了今日?为什么一再地在宣和殿上徘徊?”
“别说了,别说了……”她虚弱地拚命摇头,将泪水纵横的脸庞藏在手心之中。
“你爱我,所以你下不了手,因为你爱我!”他却一声大过一声。
“别说了!别说了!”她尖声大叫,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残忍。她是费尽千辛万苦才下定决心斩断情丝,他为什么又要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点燃她心中炙烈的爱火?
“如果你曾犹豫,为什么不永远地持续下去?上一代的事已经过去那样久了,往日的仇恨都与我们无关了,袭月,你为什么不为了我放弃?你不要报仇了,我们~~~~”
他费尽所有心思,只想找寻他们可能共有的出路。但他焦急慌乱的言语才说到一半,便被她清脆的一巴掌给打断。
她双眼燃满愤怒的火光,气喘吁吁地狠狠打了他。
“什么上一代的事?什么过去的仇恨?”她气得浑身发抖。“对你或者只是一段往事,但对我却是我生命中唯一重要的大事!我从有记忆起,每天生活的目的,便是有朝一日要回临安找狗皇帝报仇。我不可能放弃!你若要保护你的父皇,你现在就该杀了我。否则就算当真要与你动手,我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说完,一把奋力地推开他,径自往宫门走去。
她对身后的他毫不设防,若他当真决定为了他父皇而舍弃她的话,她也认了。
她甘愿死在他手上,就当……就当是她竟爱上仇人之子的报应吧!
她的背影在他空洞的眼眸中晃动,失去她的恐怖在他心中一秒比一秒膨胀巨大,而在她的纤足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再也受不了地冲向她。
他的心中已容不下其它。不管亲情、不要名位,他什么都可以放弃,可是他就是不能失去她,绝不能!
他从背后紧紧将她箍进了怀中,当滚烫的体温相接的那一刻,两个人不禁同时仰天叹息,泪水疯狂地滚滚而下。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必须你死我活?我是这么的爱你,难道我们之间就真的没有半点希望?”他俊颜埋在她泪湿的秀发之中,不甘心地大吼。
她反抱着他的双手,虚弱得几乎站不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泪如雨下地反复摇头。如果真有那种方法,她也想知道。
她不能放弃报仇,但更割舍不下他。她推不开他,她不能离开他。如果是为了他,她甚至愿意逆天而行,只求换取和他相处的一分一秒。
但声声痛哭,全是声声无奈,他们之间依旧无路可走。她心痛如绞,不禁沉痛地发出了声不可能的奢望。
“若我们谁也不是,只是对平凡的村夫村妇,那该有多好?”
如果能一辈子待在那片杳无人烟的山林该有多好?什么都不用管,没有仇恨,没有挣扎,他们之间只需要单纯的相爱。
但哪怕不过如此简单的祈求,对他们而言,却都是不可能的!
她沉痛的叹息却像是无限的希望,蓦地点亮了他的眼眸。他惊喜地猛然转过了她的身子,那漾满希望的俊颜让她一时错愕。
“有可能的,袭月。有可能的!”他泪光闪烁,激动地道。“我们可以在一起,只要我们谁也不是,只是对平凡的村夫村妇!”
“你说什么?”袭月怔怔地望着他突然灼亮的眼睛,一时之间竟完全无法思考。
他禁不住满腔欣喜,用力倾前吻了她,两舌在口中交缠出前所未有的火热。直到他们再也喘不过气,他才退开。
那留恋的吻依旧在她面容上点点流连徘徊。直到吻至她纤白的耳际,他才低低而痴狂地低喃:“我说的是,袭月,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
第十章
珣阳皇子失踪了!
他和袭月像是从空气中蒸发了一般,任皇帝疯狂地找遍宫中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他们两人的踪迹。
是他自己离开的?或是被奸贼绑架?众臣私下议论纷纷,但无论何者对皇帝都是再坏也不过的消息。皇帝脸色惨白地瞪着阶下一票胆寒噤声的大臣,愤怒地下了最后通牒~~~~
动用全国各府各道全部的人力和兵力,哪怕是要把全国的土地都翻过来,也非得把珣阳二人给找回来!
“哎呀呀,怎么会这样呢?”
人潮聚集在街上公贴的告示前,识字者啧啧叹息,而不识字者也好奇地频频追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还不是三皇子殿下失踪,皇上下令全国大搜寻。”
“三皇子?不是就要当上太子的那位吗?”
“就是说啊。”
“那……那不是很可惜?”话者一派惋惜。放着太子不当,还闹失踪,真不了解那位三皇子在想些什么。
“谁晓得?”对方耸耸肩。“那些高贵人的想法是我们不会懂的啦……”
话到这里,他们便没有再听下去了。珣阳拉着袭月的手,主动往一旁的客栈走去。
他们一身布衣素服,摒去了那过于出众的容貌,现在的他们和一般村夫村妇没有两样。
等回到客栈的房中坐下后,袭月静静望着珣阳打开整理变卖他们身上值钱物品后换回的生活必需品。
出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不知生活的关键就在一个“钱”字。不过幸好他们运气好没遭人多加刁难,沿途遇上的百姓也都很热心地帮助指点他们,让他们在短短的这几天中就习惯了民间生活的方式。
临安是不能待了,当然更不可能回去西夏。唯今之计,也只有往北走,走到哪儿便算哪儿了。
他把一些重要、必要的东西放进包巾中,用力打了个结。“好了,有了这些,就足够我们到淮北了。”
淮河以北是金人的领域,要躲避父皇和西夏的追缉,只有金国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她望着他一脸坚定,自己却没办法像他一样坚决,尤其是方才听到路人说的话之后,她的心更无法平静了。